「这个保佑姐姐平安。」她笑得很甜。
若叶低头看着那个晃动的布袋，喉咙发紧。
在她们看不见的角落，神社本殿的阴影里，一只黑猫静静蹲坐着。
它绿色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幽光，看着这两个在神明面前各怀心思的少女，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人类无法做出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小绵羊行驶在傍晚的山路上。
晚风很凉，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小雨坐在后座，双手环着若叶的腰，脸颊轻轻贴在她的背上。
「若叶姐姐，」她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你今天开心吗？」
「很开心。」这是实话。
「我也是。」小雨沉默了一会儿，
「若叶姐姐，说起来，你最近没有和那个毁灭菇联系么？」小雨如此问道。
「你说莉音？我现在和她已经没有联系了，当时也只是被她哄着去古宅而已的。」
「这样哦，难怪你后续会来找我们店铺打工，话说，你喜欢探险吗？」
「倒也不是盲目寻求刺激的那种吧，只是我妹妹走丢了，我当时很想在那里找到她。」
「欸，你是说你的妹妹走丢在古宅里了？真是令人悲伤啊，若叶姐姐，可那里实在太危险了。」
「我当然知道危险了，可是从她走丢后，我一直在梦里梦见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到了那个宅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姐姐，在那之前更应该照顾好自己吧？你的妹妹或许也是这样想的…」
「这样么，但是我还是想再去那个宅子一趟，小雨，你能跟我再去一次么？」
「这个嘛…」小雨有些迟疑。「那实在是太冒险了，说实话上次我自以为很了解宅子，可还是中途出了意外呢，我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小雨，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嘛？」
「对，和我看的《悠哉日常大王》一样，我很享受这样安稳幸福的日子，不想再冒任何险了。话说姐姐为什么想来这个岛。」
「其实我一直很后悔，真诚待人，不求回报的去帮助他人，最终才能得到他人的好感，好的朋友比恋人更重要，而我当初却亲手推开了那份幸福…」
「你还有这样的过往？」
「嗯，我亲手推开了我的幸福，都是我的错！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犯错了，小雨，我决定再冒一次险。」
「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平安的可贵安全…所以……我们不要再提那个宅子的事了，好不好？」
若叶握紧车把：「小雨，你真的很害怕那里吗？」
「不只是害怕。」小雨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是……不想再和那里有任何关系了。我有看新闻，局长要爆破就爆破吧，那种地方，本来就不该存在。」
「可是万一里面还有人——」
「没有活人了。」小雨打断她，语气异常肯定，「警察调查过了，除了我们，根本没人能看见里面的异常。那里的一切都是……都是不该存在的东西。炸掉对谁都好。」
若叶从后视镜里瞥见她低垂的侧脸。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一片沉寂，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若叶轻声问，「关于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鹰仓治，关于……所有的事。」
小雨抬起头，在后视镜里对上她的目光。
「有些真相，不知道反而比较幸福。」她慢慢说，每个字都像经过深思熟虑，「我现在的生活很好。爸爸妈妈很好，餐馆很好，姐姐你也在这里……我不想为了一些可能永远找不到答案的事，毁掉已经握在手里的幸福。」
「哪怕那可能是别人的幸福？」
「人都是自私的，若叶姐姐。」小雨笑了，那个笑容里有什么东西让若叶脊背发凉，「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现在的生活。这有什么错呢？」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在路上拖得很长。蝉鸣不知疲倦，像在为某个即将结束的季节奏响挽歌。
晚餐时，鹿目夫妇准备了丰盛的菜肴。小雨又变回了那个活泼爱笑的孩子，叽叽喳喳说着白天的趣事。若叶笑着附和，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入夜，若叶回到自己房间，
灯熄了，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亮痕。
若叶躺在黑暗中，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白天的一幕幕在脑中反复闪回——
铁罐里泛黄的照片。溪边不自然的触碰。神社前虔诚的祈祷。后视镜里沉寂的眼睛。
还有那句「人都是自私的」。
她轻轻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想去厨房倒水。经过窗户时，无意识地往外瞥了一眼——
然后，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庭院里，月光亮得诡异。
黑猫就蹲在院中央的石灯笼上，仰头望着她们的窗户。
月光在它光滑的黑色皮毛上流淌，却照不进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的深黑，看不见瞳孔，看不见虹膜，只有两个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深渊。
它「看」着窗户。
不，它在「看」着若叶。
隔着玻璃，隔着夜晚，隔着整个庭院，那视线如有实质地钉在她身上，冰冷，粘稠，带着非人的审视和……期待。
若叶动弹不得。
她想移开视线，想后退，想尖叫——但身体拒绝服从她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存在「站」在月光下，用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黑猫。
然后，它「笑」了。
猫的脸不会笑。但若叶清晰地「看见」了——那张毛茸茸的脸向两侧拉伸，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不是牙齿，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人类的眼睛。
那些眼睛同时眨动，瞳孔收缩，全都「盯」着她。
没有声音。但若叶的大脑里炸开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不是语言，是直接植入认知的「信息」，粗暴、混乱、充满恶意：
「玩得开心吗？鹿目悠，今天的游戏结束了，下个游戏要开始了，你不说一直苦恼妹妹不愿去老宅吗？我可以帮你，你一定会喜欢的…」
信息流戛然而止。
庭院空了。
月光依旧明亮。虫鸣重新响起，疯狂、绝望，像濒死的尖叫。
若叶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的水杯「啪」地掉在地上，碎裂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刺耳得骇人。
她蹲下身，手指颤抖着去捡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指尖，血珠渗出来，在月光下黑得发亮。
窗外的蝉还在叫。一声接一声，一声高过一声，像在预告某个无法回避的、正在逼近的终局。
夏日的最后一个夜晚，还很长。
而有些东西，已经等不及要登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