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殿巍峨高耸,平日里庄严肃穆,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殿门沉重地开启,顾子川迈步而入,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高踞主位的宗主玄尘子,素来清癯平和的面容此刻紧绷着,深邃的目光落在顾子川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没有开口,殿内的气氛却因他的沉默而更加凝重。
顾子川压下心头的不安,强自镇定,朝着宗主深施一礼:“弟子顾子川,奉命前来。不知宗主急召,所为何事?”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回答他的,并非宗主,而是一道冰冷刺骨、饱含厉色的声音。
“顾子川!你可知罪?!”
刑罚长老墨渊一步踏出,立于大殿中央,他身形枯瘦,一身玄黑法袍,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顾子川,元婴期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席卷全场,让许多修为较低的弟子脸色发白,噤若寒蝉。
顾子川心头猛地一沉,迎着那凌厉的目光,挺直了脊背:“弟子不明,何罪之有?还请墨长老明示!”
“哼!冥顽不灵!”墨渊长老冷哼一声,枯瘦的手掌猛地一拂袖袍。
“啪!啪!啪!”
三本材质特殊、散发着淡淡阴邪气息的黑色书册,被狠狠摔在顾子川面前光洁的青玉石板上。
“此乃何物,你可认得?!”墨渊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顾子川凝目看去,瞳孔骤然收缩。那书册上的气息邪恶而陌生,他从未见过!他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回长老,弟子从未见过这些书册!更不知它们是何物!”
“从未见过?”墨渊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眼中寒光更盛,“可它们,却是执法堂弟子几日前从你内门居所的床榻暗格之中,亲手搜出!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
他猛地提高声调,如同惊雷炸响:“此乃魔教秘传的《血煞凝元功》、《噬魂引》残篇以及《阴傀炼身术》!皆是阴毒至极、以生灵血气魂魄为引的邪功!顾子川,你私藏魔教功法,修炼邪术,证据确凿!说!你潜入我青云门,究竟意欲何为?”
“什么?!”顾子川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私藏魔功?“荒谬!这绝不可能!”他失声反驳,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冤屈而微微发颤,“弟子住所从未有过此类邪物!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请宗主明鉴!请诸位长老明察!”他猛地抬头,目光急切地投向高座上的玄尘子,那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然而,玄尘子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却并未出言阻止墨渊的步步紧逼。宗主的沉默,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顾子川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墨渊长老见状,脸上讥讽之色更浓:“冥顽不灵,不见棺材不掉泪!带人证!”
殿侧阴影中,一个身影颤抖着被推了出来。正是昨日在顾子川院门口惊慌逃窜的那名外门弟子!此刻他脸色惨白如纸,双腿抖得几乎站立不稳,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直视顾子川。
“说!把你昨日所见,当着宗主和众位长老、同门的面,再说一遍!”墨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外门弟子浑身一哆嗦,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弟…弟子……弟子昨日去内门送灵草,路过顾师兄的院子……无意中……无意中透过窗缝,看到……看到顾师兄他……他手里拿着一本冒着黑气的书……在…在看!那书……那书的气息好可怕……跟…跟长老拿出来的很像……弟子吓坏了,就……就跑了……”他说完,立刻低下头,缩着肩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
“顾子川!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墨渊长老厉声断喝,元婴期的威压如同实质般轰然压下,直逼顾子川。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顾子川双目赤红,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那个外门弟子,又猛地转向墨渊,“仅凭几本不知从何而来的邪书和一个不知受谁指使、语焉不详的所谓‘人证’,就要定我通魔之罪?!墨长老,你身为刑罚长老,行事岂能如此武断?!弟子为宗门夺回阴阳珠,立下功劳,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弟子清白?!”
“功劳?”墨渊长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桀桀桀……夺回阴阳珠?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和魔教唱的一出双簧?用来骗取宗门信任,好让你这魔崽子能更深地潜伏下来!若非今日搜出铁证,我等还被你蒙在鼓里!你隐藏得可真够深的!”
周围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无数道目光交织在顾子川身上,怀疑、鄙夷、愤怒、惋惜……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曾经的同门,此刻仿佛都成了陌路,甚至仇敌。
“不!我不是!我没有!”顾子川嘶声力竭,他再次望向玄尘子,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恳求,“宗主!弟子冤枉!请宗主为弟子做主!”他多么希望宗主能像当年清虚师父那样,站出来主持公道。
然而,玄尘子依旧沉默。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中翻腾着痛苦、挣扎和深深的无力。
这无声的默认,成了压垮顾子川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比任何法术都要冰冷。
“顾子川私通魔教,证据确凿,罪无可赦!”墨渊长老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冷酷无情,“即刻起,剥夺其内门弟子身份!执法堂弟子何在?将此獠拿下,打入寒冰狱最底层!严加看管,待其伏法认罪!”
“遵命!”数名气息冷冽、身着执法堂服饰的弟子应声而出,手持闪烁着禁制光芒的锁链,面无表情地朝顾子川围拢过来。
“不——!!!”绝望和愤怒彻底点燃了顾子川。他不是魔教卧底!灵气在丹田内疯狂震动,一股沛然莫御的灵力混合着暴戾的煞气轰然爆发!
“轰!”青色的灵力与诡异的黑白煞气交织,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将最先靠近的两名执法弟子震得踉跄后退,锁链哗啦作响。
“大胆逆贼!还敢反抗!”墨渊长老眼中厉芒一闪,枯瘦的手掌隔空一按!
一股远超筑基境界、沛然莫御的恐怖威压如同万丈冰山轰然砸落!顾子川只觉得周身空间瞬间凝固,狂暴的灵力被硬生生压回体内,气血翻腾,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他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咔嚓!”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禁制锁链瞬间缠绕上他的四肢和脖颈,冰冷的寒气刺入骨髓,瞬间封禁了他所有的灵力流转。锁链上强大的力量拖拽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
“我不是卧底!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顾子川目眦欲裂,被锁链拖行着,依旧奋力扭过头,朝着高座上的玄尘子,朝着那些冷漠旁观的同门,发出悲愤欲绝的嘶吼,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墨渊长老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执法弟子毫不留情地拖拽着锁链,将他强行带离大殿。
在绝望的视野边缘,顾子川看到了人群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洛书珩。她脸色惨白,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双总是含着清冷或羞意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惊、锥心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焦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想冲出来,却被身边另一位相熟的女弟子死死拉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子川被拖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化作两行清泪无声滑落。那眼神中,除了心疼,更有一丝对眼前这一切的深深质疑——她不信!她不信那个在山村破庙中与她并肩作战、眼神清正的师弟会是魔教卧底!
当顾子川的身影消失在沉重的殿门之后,殿内的气氛并未缓和,反而更加凝重压抑。
墨渊长老环视一周,冰冷的目光带着警告的意味:“通魔之事,关系宗门存亡!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违者,以同罪论处!”
众人噤若寒蝉,怀着复杂的心情,纷纷低头行礼,鱼贯退出青元殿。很快,偌大的殿内,只剩下高座上的玄尘子,以及负手而立、气息森然的墨渊长老。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喧嚣。
“墨师弟,”玄尘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你今日此举……究竟是何意?如此匆忙定罪,未免过于草率!顾子川他……”
“哼!”墨渊长老猛地转过身,脸上再无半分在众人面前的“公正严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倨傲与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玄尘子师兄,你这是在质问我?”
他一步步走向高台,元婴期的威压毫不收敛地释放出来,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晶。“我身为刑罚长老,执掌宗门刑律,缉拿审问可疑弟子,乃分内之职!证据确凿,有何草率?倒是你……”
墨渊停在台阶之下,微微仰头看着玄尘子,眼神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轻蔑:“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久到……连力量是什么感觉都忘了吧?一个结丹大圆满,连元婴门槛都摸不到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本座的行事?”他刻意加重了“本座”二字。
玄尘子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袖中的拳头悄然握紧。墨渊突破元婴的速度快得诡异,力量也远比寻常元婴初期强横,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和隐患。
“力量……”玄尘子艰难地开口,目光如古井般深邃,直视着墨渊眼中那丝疯狂与贪婪,“墨师弟,力量并非一切。追求力量之道,更需秉持本心,恪守正道!切莫……误入歧途,行差踏错,最终害人害己,更将我青云门千年基业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误入歧途?”墨渊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事情,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桀桀桀……玄尘子,你这套陈腐不堪的正道说教,也就只能骗骗那些懵懂弟子了。什么正道魔道,力量才是永恒的真谛!你永远不会明白,掌控绝对力量的美妙滋味!这青云门,在你这种懦弱无能之辈手中,只会日渐衰落!”
他眼中的黑芒一闪而逝,语气充满讽刺:“好好守着你这有名无实的宗主之位吧。宗门大事,自有我等元婴长老定夺!至于那个顾子川……寒冰狱最底层,足够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了。”话音未落,墨渊长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扭曲,瞬间化作一道黑烟,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大殿之中,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那句充满恶意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大殿内彻底陷入死寂。
玄尘子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宗主宝座上,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和苍凉。他缓缓闭上双眼,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深深的悲凉。
权力架空,元婴长老结党,墨渊的异变……青云门早已不是当年的青云门了。他空有宗主之名,却无宗主之实,连保护一个被冤屈的弟子都做不到。
“清虚师弟……”他低声呢喃,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思念。如果清虚还在,以他刚烈的性情和卓绝的天赋,断不会让墨渊等人如此嚣张跋扈。可惜……
“子川……”玄尘子睁开眼,望向寒冰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愧疚与担忧。
“为师……定会查明真相!”玄尘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虽势单力薄,但身为宗主,守护宗门、保护弟子是他最后的底线。他必须暗中行动,找到墨渊构陷的证据,找到那个外门弟子背后的指使者,更要弄清楚墨渊那身诡异强大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哪怕前路艰险,哪怕希望渺茫,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青云门被墨渊之流带入歧途,更不能让清虚师弟托付的弟子,蒙受不白之冤,葬身寒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