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宸的唇即将凑到苏凝嫣耳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仪式将顺利进行时——
“报——!!!”
一声凄厉的喊叫,撕裂了广场的寂静。
“有人闯山——!!!”
声音从山门方向传来,由远及近,带着惊慌与急促。
所有人都是一愣,齐刷刷扭头看向山门方向。
萧宸的动作僵在半空。
苏凝嫣猛地睁开眼睛。
礼台上,苏婉柔蹙起眉头。柳含烟眼神微冷。
夏清梨心头一跳,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奇异的预感。
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
一道青色身影,如疾风,如闪电,如破开云层的孤鹰,从山门方向疾射而来!
他的速度快到极致,身后拖出一道残影,所过之处,桃花瓣被劲风卷起,在空中形成一道粉色的旋涡。那些试图阻拦的合欢宗守山弟子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在后面追赶,气喘吁吁,满脸惊慌。
“站住!”
“拦住他!”
几声娇叱,几名筑基期的合欢宗女弟子飞身而起,手中彩绫如灵蛇般卷向那道身影。
青衣人身形未停,只是左手并指如剑,凌空一点。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剑气纵横。
可那几条坚韧无比的彩绫,却在触及他指尖三寸外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纷纷倒卷而回!
女弟子们惊呼落地,面面相觑。
就这么一耽搁,那道身影已经掠过百丈距离,稳稳落在广场边缘的红毯起始处。
青衫,负剑,身形挺拔。
风尘仆仆,却目光如炬。
正是顾子川。
他落地的瞬间,广场上数百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桃花瓣还在飘,风还在吹,那些追赶而来的守山弟子终于赶到,在他身后十步外停下,一个个面红耳赤,喘息不止。
顾子川站定,先是看了一眼身后那些追兵,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几位姐姐,你们也没说...有这么多人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的广场上清晰可闻。
那语气里的无奈和歉意,甚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窘迫,与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几个合欢宗女弟子喘着气,为首的那个红衣女子又气又急:“谁、谁叫你硬闯的!我们拦都拦不住!”
顾子川转过身,对她们拱手:“我这不是有急事吗?几位仙子通融一下。”
“通融?”红衣女子瞪着他,“那你跟宗主说去!”
顾子川这才仿佛想起正事,转过身,看向礼台方向。
这一看,他愣住了。
两片乌压压的人群,左边白衣如雪,右边粉衣翩跹,全都盯着他。中间红毯上,一对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也正看着他——萧宸脸色铁青;而那个新娘...
顾子川的目光落在苏凝嫣身上。
凤冠,珠帘,嫁衣,红妆。
即使隔着珠帘,他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震惊,错愕,还有某种...他看不懂的、灼热到几乎烫伤人的情绪。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移开视线,看向礼台。
主位上,一位雍容华贵的紫衣美妇缓缓站起身。她面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如刀,锁定在他身上。
“你是何人?”苏婉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传遍整个广场,“敢来我合欢宗撒野,还硬闯山门?”
顾子川连忙正色,朝礼台方向躬身一礼:“在下青云门顾子川。今日鲁莽前来,实有要事,还望宗主通融。”
“青云门?”苏婉柔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据本座所知,青云门三年前已被魔教袭击,山门破碎,弟子十不存一。你...是青云门弟子?”
顾子川沉默了一瞬。
再抬头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沉重:“宗主所言不错。青云门...确实遭遇大劫,门人离散,山门荒废。但——”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物,高举过头。
那是一枚青色玉牌,巴掌大小,通体温润,正面刻着“青云”二字,背面是一座巍峨山门的浮雕。玉牌边缘有些许裂纹,却更显沧桑。
“青云令在此,可为凭证!”
苏婉柔目光落在玉牌上,眼神微凝。
确实是青云门的宗门令牌。这种令牌有特殊炼制手法,极难仿造,旁人夺去也无法使用。她能感受到那玉牌上流转的、纯正的青云门功法气息。
她沉吟片刻,又问:“那你师承何人?”
顾子川收回令牌,恭敬答道:“家师,清虚真人。”
“清虚...”
苏婉柔低声重复这两个字,眼神有瞬间的恍惚。
那个名字,像一把尘封多年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青衣道袍,温润笑容,执枪时凌厉如电,论道时侃侃而谈,还有桃树下,那场无疾而终的告白......
原来...是他的弟子。
她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你师父...他还好吗?”
顾子川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家师...已于三年前,晋升化神之际,耗尽气数,....仙逝了。”
“什么?!”
苏婉柔身形微晃,脸色瞬间苍白。
听到这个消息,心像被狠狠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曾经惊艳了整个时代的男子,那个让她念念不忘数百年的道人,就这样...没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广场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一向沉稳从容的合欢宗宗主,看着她罕见的失态,看着她眼中闪过的、几乎无法掩饰的痛楚。
良久,苏婉柔才勉强稳住心神。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到当下,回到这场被打断的典礼,回到这个突然闯入的清虚弟子身上。
“即使你是清虚的弟子,”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无缘无故闯我山门,扰乱我宗圣女大典,也是极为失礼之举。顾子川,你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顾子川闻言,再次拱手:“晚辈确有一事。”
他伸手入怀,这次掏出的不是令牌,而是一块粉色玉佩。
玉佩呈心形,温润剔透,正面雕着交缠的桃花枝,背面一个小小的“嫣”字。阳光透过玉佩,在地面投下淡淡的粉色光影。
他将玉佩高举,朗声道:“此物——合欢同心佩,乃贵宗圣女苏凝嫣所有。三月前,晚辈在一处遗迹中得之。应是贵宗圣女挂在自己腰间的,今日特来归还!”
话音落,玉佩在阳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诡异。
所有人的目光,从顾子川手中的玉佩,移向红毯上那个一身嫁衣的新娘,再移回玉佩,再移向新娘...
往复循环。
合欢同心佩。
合欢宗圣女独有的信物。非赠予心仪之人不可,非生死托付不可,非认定终身不可。
这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的规矩。
而现在,这块本该在圣女手中的玉佩,却出现在一个陌生男子手中,还在圣女大婚当日,当着数百宾客的面,被高举示众。
这意味着什么?
傻子都明白。
顾子川举着玉佩,等了几息,发现没人说话,气氛诡异得可怕。他有些尴尬地放下手,挠了挠头:“那个...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他看向礼台上的苏婉柔,眼神真诚而困惑:“这玉佩...不是贵宗圣女给予情定之人的定情信物吗?此事贵宗圣女曾与晚辈讲起过。但晚辈后来在遗迹中昏迷了,醒来这东西就别在我腰间了。我想着,这定是圣女不小心遗落,或是当时情况紧急暂存于我处,所以今日特地赶来归还。”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物归原主,天经地义。晚辈觉得...应该没错吧?”
这番话,他说得坦坦荡荡,理所当然。
却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广场上终于响起了压抑的议论声。
“合欢同心佩...居然在他手里?”
“那圣女和圣子的婚事...”
“我的天,这下热闹了...”
“剑宗的脸往哪搁?”
剑宗弟子那边,不少人脸色已经变了。萧宸身后的几个内门弟子交换着眼神,手已经按上了剑柄。
萧宸本人,更是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他看着顾子川手中的玉佩,又看向身旁的苏凝嫣,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胸腔剧烈起伏,握着玉如意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几乎要将那柄象征着吉祥如意的玉器捏碎。
而礼台上,苏婉柔的脸色也是一阵变幻。
她当然认得女儿的同心佩。更知道女儿三个月前确实去了那处元婴遗迹,回来时失魂落魄,还问起过青云门的事...
原来症结在这里。
原来女儿心里,早就有了别人。
还是清虚的弟子...
她闭了闭眼,心中五味杂陈。既为女儿感到心疼,又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棘手,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荒谬的宿命感。
清虚,你的弟子,和我女儿...
这算什么?
而场下,夏清梨站在剑宗队伍中,看着顾子川高举玉佩的身影,看着他脸上那副“我做得没错啊”的困惑表情,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件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太对了。
夫君他,怎么会拿到苏凝嫣的同心佩?
遗迹...昏迷...
夏清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带着刺痛的情绪,从心底某个角落翻涌上来。
那是...嫉妒?
不,不可能。
她怎么会嫉妒?
她是夏清梨,是皇室三公主,是剑宗圣女,是无数人仰望的存在。她怎么会嫉妒一个合欢宗的圣女?
她看着红毯上那个一身嫁衣的苏凝嫣,看着她隔着珠帘、死死盯着顾子川的眼神——那眼神里的情绪太复杂,太浓烈,根本不是一个“不小心遗落玉佩”该有的。
夏清梨握紧了袖中的手。
指甲陷入掌心,很疼。
但她没松手。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就在所有人各怀心思时——
红毯上,那道红色的身影,动了。
苏凝嫣缓缓抬起手,掀开了面前的珠帘。
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脸完全露了出来。妆容精致,眉目如画,可那双桃花眼中,此刻却蓄满了泪水,眼眶通红,像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决堤。
她看着顾子川,嘴唇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刻意放软,放柔,放得委屈至极:
“顾郎...”
这两个字,像惊雷,炸在每个人耳边。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啊...”
她往前走了几步,脱离萧宸身侧,走向顾子川。嫁衣的裙摆拖在红毯上,像一道流血的伤口。
“我等得好心痛啊...你知道吗?”
顾子川:“......”
他站在原地,彻底懵了。
手里的玉佩差点掉在地上。
不是,等等。
苏凝嫣,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顾郎”?
什么叫“好久才来找你”?
什么叫“等得好心痛”?
我们...我们不就是三个月前在遗迹里见过一面吗?我救了你,你给了我玉佩,然后我昏迷了,你走了——就这么简单啊!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我跟你有什么私定终身、然后负心薄幸、抛妻弃子似的?!
顾子川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舌头打结:“那个...苏、苏凝嫣啊,你这话...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什么‘顾郎’?啥时候我成你郎君了?!”
他慌得差点语无伦次。
可苏凝嫣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她快走几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头扑进顾子川怀里!
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肩膀耸动,哭声压抑而委屈:
“我不管!你就是负心汉!这么久才来找人家...呜呜...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在等你,等你来娶我...可你就是不来...”
顾子川:“......”
他僵在原地,双手不知所措地张开,不敢碰她,又不敢推开。
怀里的女子温香软玉,哭得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可顾子川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冷汗直冒。
因为他能感受到,从广场各个方向投来的目光——震惊的,愤怒的,玩味的,看好戏的...还有一道,来自剑宗队伍中,冰冷刺骨,几乎要将他冻僵的目光。
完了。
清梨一定在。
她一定看见了。
顾子川机械地转动脖子,视线扫过剑宗队伍。他刚才匆匆一瞥没看见她,但现在...他看见了。
第三排,淡金色宫装,凤尾步摇,那张绝美却冷若冰霜的脸。
夏清梨正看着他。
眼神平静,没有怒火,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情绪。
可就是那种平静,让顾子川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他了解她。
她越生气,越平静。
而此刻的她,平静得像暴风雪前的海面。
顾子川咽了口唾沫,想开口叫她,想解释,可怀里的苏凝嫣还在哭,还在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他根本脱不开身。
而他也确实不能粗暴地推开她——众目睽睽之下,那样做太伤人,也显得自己心虚。
他陷入了两难。
广场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我的天...圣女真的和他...”
“那圣子算什么?”
“合欢宗这是在玩哪一出?”
礼台上,苏婉柔看着女儿扑进别人怀里的身影,眼神复杂。她当然看得出女儿在演戏——那哭声里的委屈是真,可那些话里的情意,却掺了太多别的东西。
她在赌。
赌这个叫顾子川的男子,会不会配合她。
赌这场婚事,还能不能继续。
也在赌...她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而萧宸,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他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当着自己的面,扑进另一个男人怀里,哭诉着思念和委屈,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横刀夺爱的恶人。
耻辱。
奇耻大辱!
他萧宸,剑宗圣子,年轻一代第一人,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顾!子!川!”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带着滔天怒火,响彻广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
萧宸死死盯着顾子川,眼中杀意沸腾:“今日——是我与凝嫣的大婚之日!你无故闯我山门,扰乱典礼,现在还公然与我的未婚妻搂搂抱抱——”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你到底——有何目的?!”
话音落,他身后,数十名剑宗弟子齐齐踏前一步!
“锵——!”
长剑出鞘之声,连成一片!
寒光凛冽,剑气纵横!
广场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而顾子川,怀里还抱着哭得“伤心欲绝”的苏凝嫣,面对着数十柄出鞘的长剑,和萧宸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
最终,只挤出一句:
“那个...我说我只是来还玉佩的...你们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