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
六丈高的暗金巨人，在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后，轰然崩碎！
无数暗金色的光点如烟花般炸开，又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包裹着巨人的千重花影，也随之缓缓消散，化作漫天粉色光雨，纷纷扬扬落下。
光雨中，一道青衫身影，缓缓坠落。
苏婉柔伸手，凌空一托，一股柔和的灵力将那道身影接住，缓缓放在地上。
顾子川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微微起伏。
他手中的黄泉剑，剑身上的血色纹路已经黯淡下去，黑红煞气也收敛入剑身，恢复了那副古朴漆黑的模样，静静躺在他手边，仿佛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长剑。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方才还毁天灭地的魔神，此刻安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许久。
顾子川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是清澈的银白色。
带着几分迷茫，几分恍惚，几分……刚从漫长噩梦中苏醒的疲惫。
他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慢慢坐了起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青衫，又看了看周围——
满目疮痍的广场，龟裂的地面，倒塌的石柱，被连根拔起的桃树，远处那些惊魂未定、用恐惧和警惕眼神看着他的弟子们……
以及，站在他面前，脸色略带苍白却带着一丝复杂笑意的……苏婉柔。
顾子川揉了揉还有些刺痛的太阳穴，迟疑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苏……宗主？这是……什么情况？”
苏婉柔看着他这副“我刚睡醒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情况？这些——都是你干的。”
顾子川：“……啊？”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了看周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难以置信：
“我……干的？”
苏婉柔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你被那柄剑控制了。若非我及时往你识海中注入了一道‘春风化雨诀’的保命灵气，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只知杀戮的傀儡了。”
顾子川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看向手边的黄泉剑，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这柄剑……”苏婉柔也看向黄泉剑，神色凝重，“最好别再用了。下次若再被它控制，未必还有人能救你。”
顾子川连忙点头，语气诚恳：“晚辈知道了。多谢苏宗主救命之恩。”
苏婉柔看着他，忽然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怀念，几分温柔：
“其实……你该喊我师娘的。”
顾子川：“……啊？”
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完全清醒，幻听了。
苏婉柔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样子，笑意更深，却摇了摇头：“算了。你喊我‘苏姨’就好。我与你师父……是旧识。”
旧识。
这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却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过往。
顾子川怔了怔，随即恍然。
师父他……与这位合欢宗宗主，竟有这般渊源？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恭恭敬敬地行礼：“是，苏姨。”
苏婉柔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依旧惊恐不安的弟子们，又看向远处那个被柳含烟扶着、却依然死死盯着这边的夏清梨，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
她收回目光，看向顾子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没好气”：
“把我合欢宗搅得天翻地覆，你要如何补偿？”
顾子川：“……那……那晚辈能做些什么吗？”
他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玉佩还了，麻烦惹了，差点入魔了，还欠了一条救命之恩……他得找个地方好好静静，理理这团乱麻。
苏婉柔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既然你赢了决斗，按照约定……自然要娶了嫣儿。”
顾子川：“……不必了不必了！”
他吓得差点跳起来，连连摆手：
“我觉得……晚辈可以留下来，把合欢宗恢复如初再走！对！修复宗门！这个我在行！”
苏婉柔看着他这副恨不得立刻逃之夭夭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语气却带着几分“威胁”：
“哦？再挑三拣四？”
她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慢悠悠地说：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那道‘春风化雨诀’的灵气收回来？然后……让那柄剑，再控制你一次？”
顾子川：“……！！！”
他瞬间僵住，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别啊！
苏姨！亲姨！您放过我吧！
他哭丧着脸，几乎要给她跪下了：“苏姨……您……您高抬贵手……”
苏婉柔直起身，恢复了雍容端庄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威胁”晚辈的人不是她。她微微一笑，语气不容置疑：
“就这么定了。”
她侧过身，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苏凝嫣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妆容也稍稍整理过，虽然眼角还有些红肿，却已经恢复了平日那副温婉中带着几分妩媚的姿态。只是看向顾子川的眼神，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实的担忧。
“嫣儿。”苏婉柔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凝嫣深吸一口气，走到顾子川面前。
她看着他苍白却依旧清俊的脸，看着他眼中残留的疲惫与后怕，心中那点因为他刚才“嫌弃”而升起的不悦，忽然就消散了大半。
“你……没事吧？”她轻声问，语气是罕见的温柔。
顾子川耸了耸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没事。就是……有点累。”
苏凝嫣点了点头，忽然上前一步，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喂，你能不能……去跟我娘说说，别让我嫁给你啊？”
顾子川：“……？”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
对啊！苏凝嫣自己不愿意，那这婚事不就可以作废了吗？！
他连忙点头，压低声音回：“能能能！苏圣女您放心，我这就去跟苏姨说，您对我无意，强扭的瓜不甜……”
话没说完，就被苏凝嫣打断了。
她抬起头，瞪着他，眼神里满是不乐意：
“怎么？娶我这么委屈你吗？”
她伸出手，精准地找到他腰间的软肉，狠狠一拧！
“嘶——！”顾子川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别别别！女侠！轻点！疼！”
苏凝嫣哼了一声，松开手，扭过头去：
“我哪点配不上你了？要容貌有容貌，要修为有修为，要身份有身份……多少人排着队想娶我，我还不乐意呢！”
顾子川揉着被拧疼的软肉，龇牙咧嘴：“是是是……您自然天姿国色，风华绝代，是小的……配不上您……”
“这还差不多。”苏凝嫣嘴角微翘，却又迅速压下。
她转过身，重新面对顾子川，忽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胳膊。
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顾子川身体一僵，想抽回手，却发现……动不了。
苏凝嫣元婴初期的威压，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他，让他根本无力挣脱。
她凑近他耳边，红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吐气如兰，声音又轻又软，却字字清晰：
“顾郎……”
顾子川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要是不陪我……演完这出戏……”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威胁”：
“今天这场面……可就真的没法收场了哦～”
顾子川：“……你这女人果然在演戏！”
苏凝嫣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妩媚动人：
“演戏是真的。”
她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认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但……喜欢你，也是真的。”
说完，她朝他眨了眨眼，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顾子川：“……”
他彻底无语了。
心里疯狂吐槽：这母女俩……折磨人的手段，简直一模一样！不愧是亲生的！
就在这时——
苏婉柔已经回到了残破的礼台上，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越，传遍每个角落：
“既然顾子川赢了决斗，按照约定——便由顾子川，迎娶我宗圣女苏凝嫣。”
她看向远处的柳含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凌波仙子，剑宗……可有意见？”
柳含烟扶着虚弱的夏清梨，抬眸看向苏婉柔，又看向被苏凝嫣搂着胳膊、一脸生无可恋的顾子川，沉默了片刻。
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愿赌服输。”
“剑宗……无怨言。”
苏婉柔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雍容的笑意：
“那便好。今日宗门受损严重，大典……便推迟几日再办吧。”
她目光转向顾子川，笑意加深：
“这几日，便请顾小友……在我合欢宗，小住几日。”
“好好……熟悉熟悉环境。”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
顾子川头皮发麻。
小住几日？
熟悉环境？
这是要把他“软禁”在这里，直到成婚啊！
他想拒绝，想逃跑，可苏凝嫣搂着他胳膊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元婴初期的威压如影随形，让他寸步难行。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蜘蛛网的飞蛾，挣扎得越厉害，缠得越紧。
就在他几乎要认命，打算先虚与委蛇、再找机会开溜时——
一道淡金色的身影，踉跄却坚定地，走到了他面前。
夏清梨。
她推开柳含烟搀扶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顾子川面前。
她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淡金色的宫装破损染尘，发髻也有些散乱，额前的步摇歪斜着，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
可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像是燃着两团不肯熄灭的火焰。
她看着顾子川，看着他被苏凝嫣搂住的胳膊，看着他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委屈，一丝恼怒，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然后，她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
精准地，抓住了顾子川的另一只胳膊。
用力，将他往自己这边一拉！
顾子川猝不及防，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栽进她怀里。
苏凝嫣眉头一皱，手上力道也加重，将他又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拽着顾子川的胳膊，无声地对峙。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噼啪作响。
顾子川僵在原地，冷汗涔涔。
左边，是合欢宗圣女苏凝嫣，元婴初期，媚骨天成，笑里藏刀，正用“温柔”的眼神“鼓励”他配合演戏。
右边，是他的正牌妻子夏清梨，元婴初期，皇室公主，剑宗圣女，此刻红着眼睛，委屈又倔强地瞪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前有狼，后有虎。
不，是左有狼，右有虎。
而他，就是那块被两只猛兽盯上的、可怜兮兮的肉。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诡异到极点时——
夏清梨抬起头，看向苏凝嫣，又看向礼台上的苏婉柔，最后，目光落在顾子川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坚定，响彻整个残破的广场：
“放开，本宫的夫君！”
话音落，万籁俱寂。
连风，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顾子川：“……”
他眼前一黑。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