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那火辣辣的疼痛一消失,顾子川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逃过一劫——
左边的胳膊,又被轻轻扯了扯。
苏凝嫣不知何时又贴了上来,几乎整个人都依偎在他身侧。她看着夏清梨那副“教训”完顾子川后隐隐带着一丝得意的表情,又看了看顾子川那副劫后余生、对着夏清梨讨好卖乖的怂样,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再也压不住了。
她红唇微启,声音依旧甜美,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公主殿下~您这么……‘管教’自己的男人,可是会把他越推越远的哦~”
她仰头看向顾子川,眼中波光流转,语气娇憨:
“我觉得呀,顾郎肯定更喜欢我这样温柔体贴的,对不对呀,顾郎?”
顾子川:“……”
大姐!求你了!少说两句吧!没看见我这边刚灭火吗?!你这不是往火堆里泼油吗?!
他哭丧着脸,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哀求:
“苏圣女……苏姐姐……苏祖宗!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就是一个路过的、还玉佩的、无辜的可怜人……”
苏凝嫣却仿佛没听见,依旧笑靥如花,甚至还变本加厉地,将脸颊轻轻贴在了他肩头。
她目光扫过夏清梨,眼中闪过一丝挑衅,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清:
“而且呀~我听闻,皇室的三公主冰清玉洁,性子清冷,最是守礼不过……”
她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某种恶意的揣测:
“我还听说……皇室的驸马呀,大多都是守着空房,独守空闺呢~”
“也难怪~”
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在为顾子川惋惜:
“名义上的夫妻,有名无实,这日子……确实难熬。”
“也难怪顾郎要‘逃’了~”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顾子川,眨了眨眼:
“顾郎,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顾子川:“!!!”
他感觉夏清梨那边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猛地摇头,像拨浪鼓一样,对着夏清梨赌咒发誓:
“没有!绝对没有!清梨!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那种想法!我从来没觉得难熬!我觉得……我觉得挺好的!真的!”
夏清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山雨欲来,是暴风雪前的死寂。
她盯着苏凝嫣,声音冷得掉冰渣:
“苏凝嫣,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荒唐谣言?”
“本宫与夫君感情如何,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妄加揣测!”
苏凝嫣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十足的玩味:
“是吗?”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竖着耳朵、眼睛发亮、明显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嫣然一笑:
“既然公主殿下说你们感情好……”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挑衅几乎不加掩饰:
“那不如……让我们大家都见识见识?”
“也好让大家知道,公主殿下与驸马……究竟是如何的‘鹣鲽情深’呀~”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湖面。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变大。
“对啊对啊!口说无凭!”
“公主殿下,证明一下嘛!”
“驸马爷,你说句话呀!”
“啧啧,这下有好戏看了……”
剑宗弟子那边,不少人脸上也露出好奇的神色。毕竟夏清梨在剑宗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对谁都不假辞色,更别说与男子亲近了。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驸马,究竟在公主心里有多少分量。
合欢宗这边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柳儿那几个之前在山门见过顾子川的女弟子,此刻眼睛瞪得溜圆,小声嘀咕: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啊?”
“把咱们圣女迷得神魂颠倒就算了,怎么连剑宗那位冰公主也……”
“看不出来啊……长得也就一般俊嘛……”
“你懂什么!这叫气质!气质!”
顾子川被这四面八方投来的、火辣辣的八卦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他干咳一声,试图打圆场:
“那个……大家冷静,冷静哈……”
他看向夏清梨,又看看苏凝嫣,硬着头皮道:
“我和清梨的关系……其实挺好的,我们……”
他想说“我们相敬如宾”,想说“我们感情稳定”。
可话还没说完——
一只微凉、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前襟!
下一秒——
夏清梨踮起脚尖,仰起脸——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在数百道视线的聚焦下,在顾子川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呆滞中——
她闭上眼睛,重重地、毫不犹豫地——
吻上了他的唇。
“轰——!!!”
仿佛有惊雷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近乎真空的寂静。
连风,都忘记了吹。
桃花瓣,定格在半空。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剑宗弟子们,尤其是那些熟悉夏清梨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他们那位永远清冷如月、高不可攀、连笑都吝啬给予的夏师姐……竟然……当众……强吻了一个男人?!
合欢宗弟子们也傻眼了。
这……这剧本不对啊!不是说剑宗圣女冰清玉洁、不近男色吗?!这热情奔放的架势,比他们合欢宗的女弟子还彪悍啊!
柳儿那几个女弟子更是直接石化了,半晌,才有人喃喃道:
“我的娘诶……这……这也太猛了吧……”
而顾子川……
顾子川已经彻底死机了。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唇上传来的触感柔软微凉,带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夏清梨特有的冷香。他能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能感受到她抓着他衣襟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能感受到她急促而不稳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像一场荒诞的、光怪陆离的梦。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夏清梨缓缓退开。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水光潋滟,雾气蒙蒙,带着几分羞赧,几分慌乱,却又努力维持着一丝倔强的镇定。
她依旧抓着他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在寂静的广场上响起:
“现在……”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同样怔住的苏凝嫣,眼中闪烁着某种胜利般的、孩子气的光芒:
“你……知道了吧?”
“我与夫君之间的关系……如何。”
苏凝嫣确实怔住了。
她设想过夏清梨可能会反驳,可能会怒斥,甚至可能拔剑相向。
但她万万没想到……
这位以“冷若冰霜”闻名修仙界的皇室三公主、剑宗圣女,竟然会用如此直接、如此激烈、如此……不顾一切的方式,来宣示主权。
当众强吻。
这简直……比她这个合欢宗圣女,还要大胆,还要……出格。
她看着夏清梨那双虽然羞涩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紧紧抓着顾子川衣襟、仿佛生怕他被抢走的手,看着她脸上那抹动人的红晕……
心中那股一直被她刻意忽略、压抑的酸涩与不甘,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
凭什么?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顾子川。
明明是她先动的心。
明明是她将同心佩给了他。
凭什么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公主,就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占有他?就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在她面前……炫耀他们的“亲密”?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混合着好胜心、不甘心、以及某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嫉妒,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看着顾子川那副依旧呆若木鸡、仿佛还没从那个吻中回过神来的傻样,看着他微微红肿的嘴唇……
忽然,她笑了。
笑容依旧妩媚,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呢。”
她轻轻鼓掌,语气听不出喜怒:
“没想到,以矜持守礼著称的三公主,也有如此……率真直接的一面。”
她一边说着,一边再次靠近顾子川。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时——
她伸出双手,捧住了顾子川的脸。
然后,在夏清梨骤然瞪大的眼睛中,在顾子川茫然无措的注视下,在数百道目光的聚焦中——
她微微侧头,红唇轻启,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温柔地、却又无比清晰地——
在他另一侧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啵。”
一声轻响。
很轻。
却像惊雷,再次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全场,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比刚才夏清梨强吻时,更加死寂。
顾子川彻底石化。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运转了。
右边脸颊,此刻印上了苏凝嫣柔软温热的唇瓣和甜腻的桃花香气。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锵——!!!”
一声清越到刺耳、饱含着滔天怒意的龙吟剑啸,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夏清梨猛地推开顾子川,拔剑在手!
游龙剑身金光大盛,剑尖直指苏凝嫣,因为主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震颤,发出嗡鸣!
夏清梨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原本染着动人红晕的脸,此刻血色褪尽,只剩下冰冷的煞白。她死死盯着苏凝嫣,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锐:
“苏!凝!嫣!”
“你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
“竟敢……竟敢亲本宫的夫君?!”
她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森然的杀意:
“本宫……要把你这张不知廉耻的嘴……”
“撕!烂!”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动!
淡金色剑光如雷霆乍现,带着毫不留情的决绝,朝着苏凝嫣的面门——直刺而去!
苏凝嫣瞳孔一缩!
她没想到夏清梨竟然真的敢在合欢宗的地盘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对她动手!
但她是合欢宗圣女,元婴初期的修为也不是摆设。几乎在夏清梨动的同时,她身形便如鬼魅般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含怒一击!
剑光擦着她的鬓角掠过,斩断几缕青丝。
夏清梨一剑落空,毫不停顿,手腕一抖,游龙剑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剑光分化,如漫天金雨,再次朝着苏凝嫣笼罩而下!
苏凝嫣脸色微沉,不再一味闪躲。她素手轻扬,粉色流光自袖中涌出,化作无数花瓣虚影,每一片都边缘锋利如刀,迎向那漫天金色剑雨!
“叮叮叮叮——!”
密集的碰撞声响起,金光与粉芒交织、湮灭,气劲四溢!
两个绝色女子,一个冷若冰霜含怒出手,剑招凌厉狠辣;一个妩媚多姿身法灵动,术法诡异刁钻。竟然就在这残破的广场中央,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动起手来!
而顾子川……
在夏清梨拔剑推开他的瞬间,他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还没等他喘口气,眼前就是一花——夏清梨已经和苏凝嫣打起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喊“别打了”,想冲过去把两人分开。
可脚步刚动,就迎上了夏清梨在激烈交手中,抽空扫过来的一道冰冷眼刀。
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待会再找你算账!现在给我一边待着!
顾子川脚步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真的不敢动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那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身影,看着周围那些或震惊、或兴奋、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围观群众,看着礼台上神色复杂的苏婉柔和柳含烟……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卷起几片破碎的桃花瓣,落在他肩头。
他伸手,拈起那片残破的花瓣,看了看。
又抬头,看了看天上不知何时又露出来的、有些惨淡的日头。
忽然觉得……
这世界,真他娘的……荒谬。
而他,就是这场荒谬大戏里,最荒谬、最无辜、也最……不知所措的那个。
道具。
或者背景板。
他叹了口气,将那片残破的花瓣,轻轻吹走。
然后,认命地,继续当他的……
木头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