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顾子川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翻涌的情绪——愤怒，委屈，质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受伤。
他想开口解释，想说今天的一切都是误会，想问她怎么挣脱师尊的禁制跑出来的……
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夏清梨先开口了。
声音不大，很平静，却像淬了冰的细针，扎得顾子川心头一紧：
“你与苏凝嫣的事情……”
她顿了顿，眼睛死死锁住他：
“瞒了本宫多少？”
顾子川呼吸一滞。
来了。最致命的问题。
他脑子飞快转动，知道此刻任何敷衍或狡辩都只会让情况更糟。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而坦白：
“清梨，我不是刻意隐瞒。”
他看着她，眼神坦然：“之前，我去那处元婴遗迹，是为了寻找阴阳珠。在那里遇到了她，当时她伪装成合欢宗的外门弟子，接近我，目的是为了遗迹深处的‘阴阳珠’。后来我先拿到了珠子，她就直接卸下了伪装，不仅想抢珠子，当时……还想杀我灭口。”
他说到这里，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后怕和无奈：“真的，清梨，那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想法？这女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我当时只觉得她是个麻烦，巴不得离她远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救她，纯粹是……当时情况危急，她被元婴期的妖兽追杀。我虽然也受伤了，但总不能见死不救……至少，不能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夏清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盯着他的眼睛，锐利得像能看穿人心。
“既然她想杀你，”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为什么后来又要把合欢同心佩给你？”
顾子川挠了挠头，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我救了她，她觉得欠我个人情？或者……当时我重伤昏迷，她觉得我活不成了，留个玉佩当个念想？”
他努力回忆着当时模糊的画面：“我醒来时，玉佩就在我手里了。但她也不见了。我当时只想着赶紧离开那鬼地方，也没多想。”
夏清梨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忽然伸出手——
精准地，再次拧住了他腰间那块饱经摧残的软肉！
指尖用力——
“嘶——！！！”顾子川疼得差点跳起来，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清梨！轻点！痛啊！”
“既然人家都要杀你了，”夏清梨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情绪，是压抑的怒火和……醋意，“你还去救她？”
她拧着他的软肉，指尖微微旋转：
“顾子川，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烂好人’呢？”
她凑近他，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冷香：
“当初在皇宫，你说为了保护我，为了皇室安稳，所以愿意留下来帮我调查下毒之人……这些……”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不会也都是你‘烂好人’的表现吧？”
顾子川心头一震。
他看着夏清梨眼中那片混合着愤怒、委屈、不安和一丝脆弱的复杂情绪，忽然明白了。
她真正在意的，或许不仅仅是苏凝嫣，也不仅仅是今天的闹剧。
她在意的是……他对她的“特殊”，是不是真的特殊。
她在意的是……他当初那些看似“真心”的举动，背后是不是也藏着“烂好人”的惯性。
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也不过是他“不忍心看到别人受伤”的另一个对象。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他一下，不重，却让他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疼。
“不是的，清梨。”他顾不上腰间的疼痛，伸手握住她拧着他软肉的手腕，声音低沉而认真，“对别人，或许是‘烂好人’。但对清梨你……”
他看着她，眼神专注，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一定是真心的。”
夏清梨身体微微一颤。
拧着他软肉的手指，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许。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毫不作伪的诚挚，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头那股翻腾的酸涩和怒火，像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散了大半。
但公主的面子不能丢。
她哼了一声，甩开他握着她手腕的手。
“花言巧语，倒是会说。”
她别过脸，语气依旧带着嗔怪，但那股冰冷的怒意已经淡了许多：
“本宫心切，本想着忙完大典的事情就来找你……没想到，却看到这么一出‘英雄救美’、‘两女争夫’的好戏。”
她转过头，瞪着他，眼圈似乎又有点红：
“当初……就不该放你走。就该直接把你绑回驸马府，关起来！这样……你与苏凝嫣那个……那个贱女人，也就见不了面了！”
她说“关起来”的时候，语气恶狠狠的，可眼底却藏着一丝委屈。
顾子川心头一软，连忙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清梨你最英明了。下次我一定乖乖待在府里，哪也不去。”
他揉了揉被拧得火辣辣的腰侧，苦着脸：“清梨……你能不能先松松手？真的……好痛啊……”
夏清梨看着他这副龇牙咧嘴的可怜样，终究是没忍住，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又迅速压下。
她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了他。
顾子川松了口气，揉着腰，心思却活络起来。看着她虽然依旧板着脸、但眼神已经柔和下来的样子，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趁她目光瞥向别处、似乎还在生闷气的瞬间，顾子川忽然上前一步！
夏清梨一惊，下意识后退，后背却抵上了一株粗壮的桃树树干。
顾子川伸出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树干上，将她困在了自己和桃树之间。
一个标准的……壁咚。
月光被他的身影挡住，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夏清梨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一出，瞬间愣住了。她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子川，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带着几分戏谑和危险的光芒，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你……你你你……”她结巴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你想干什么？这里……这里不可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开始飘忽，双手抵在他胸前，力道却轻得像是欲拒还迎。
顾子川微微低头，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某种刻意的“邪恶”：
“清梨……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的‘极阴之体’需要元婴期之后，才能……”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她的耳朵瞬间红得剔透，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你现在……应该已经元婴期了吧？”
他退开一点，看着她又羞又慌、眼睫乱颤的样子，坏笑着问：
“那是不是意味着……某些‘影响’，已经没有了？”
“嘿嘿嘿……”他故意发出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声。
夏清梨的脸，“轰”地一下，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你混蛋！登徒子！”她羞愤地低骂，抬手就想打他。
可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坏笑却异常英俊的脸，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此刻羞窘的模样，心中那点恼怒，不知怎的，竟化作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期待。
他……是认真的吗？
在这里？
月下，桃林，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抵在他胸前的手，力道不自觉地卸去了。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微微偏过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和已经红透的耳根。
摆出了一副……任君采撷的羞涩姿态。
甚至，还轻轻闭上了眼睛。
心跳如擂鼓。
等待着……预想中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秒。
两秒。
三秒……
预想中的亲吻或拥抱，并没有到来。
反而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实在憋不住的低笑。
夏清梨疑惑地睁开眼。
只见顾子川已经退开了两步，正抱着胳膊，倚在另一棵桃树上，看着她，脸上满是得逞的、恶作剧般的坏笑。
“清梨，”他忍笑道，“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夏清梨瞬间明白过来！
自己被耍了！
这个混蛋！根本就是在故意逗她！看她出糗！
“顾！子！川！！！”
羞愤交加之下，夏清梨彻底炸毛了！她尖叫一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挥起小拳头就冲了过去，雨点般砸向顾子川的胸口！
“你这个坏蛋！登徒子！就知道欺负我！我打死你！打死你！”
她的拳头没什么章法，也没什么力道，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撒娇般的捶打。一边打，一边气得眼圈又红了，嘴里还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顾子川也不躲，任由她捶打，反而张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夏清梨挣扎了两下，没挣脱，便也放弃了，顺势将脸埋进他怀里，还在不停地“呜呜”控诉，拳头倒是慢慢停了下来。
顾子川抱着她，感受着怀里温软的身躯和淡淡的冷香，心中一片柔软。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低声道：
“没办法啊，谁让我的清梨……这么好骗呢？”
夏清梨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瞪他，伸手用力捏住他的脸颊，向两边拉扯：
“你这种欺骗小姑娘感情的坏蛋！最可恨了！哼！”
顾子川被她扯着脸，口齿不清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清梨女侠饶命……”
夏清梨又扯了两下，才气鼓鼓地松手，却依旧赖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
过了一会儿，她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
“你……不会再走了吧？”
顾子川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应该……不会了。”
他叹了口气：“不过，合欢宗这边的事情，确实有点麻烦。尤其是……我和苏凝嫣这档子事。”
夏清梨立刻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有什么麻烦的？直接走不就好了？她们无凭无据，还能强留你不成？”
顾子川苦笑：“无凭无据？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赢了萧宸，苏宗主当众宣布婚事……这‘凭据’还不够吗？而且，苏宗主毕竟救了我一命。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一走了之，把事情搞得更僵。”
他揉了揉眉心：“更重要的是，今天这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修仙界。‘剑宗圣女驸马大闹合欢宗圣女婚礼’、‘两女争夫’、‘黄泉魔剑现世’……这些消息传出去，你想想到时候会是什么局面？剑宗、合欢宗、皇室全都搅和进来，那才真是难以收场。”
他看着夏清梨，语气认真：“所以，我觉得不能一走了之。得想个稳妥的办法，把这事……尽量圆过去。至少，不能让剑宗和合欢宗因此结下死仇，也不能让皇室难做。”
夏清梨听着，小嘴撅得老高，满脸不高兴：
“说这么多……你就是觉得苏凝嫣好看，舍不得走！色鬼！”
顾子川：“……？？？”
他无语地看着怀里这个又开始不讲道理的小醋坛子，试图解释：“清梨，这跟好不好看没关系！这是……”
“就是有关系！”夏清梨打断他，气鼓鼓地说，“她天生媚骨，又是合欢宗圣女，最会勾引男人了！红颜祸水！像你这种‘烂好人’，肯定抵挡不住她的诱惑！嘴上说着要解决麻烦，心里说不定还在偷偷乐呢！哼！”
顾子川张了张嘴，发现跟此刻陷入“醋海”模式的女人完全讲不通道理，只好放弃，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夏清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个笑容，立刻追问：
“你笑什么？！”
顾子川看着她因为生气（吃醋）而显得格外生动鲜活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在意和占有欲，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我笑……我家清梨，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夏清梨：“！！！”
她先是一愣，随即整张脸再次爆红！
“谁……谁吃醋了？！本宫才没有！”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一头扎回顾子川怀里，把脸死死埋进去，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尖，双手还不停地捶打他的后背，发出羞愤的“呜呜”声：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呜呜呜……不许笑！”
顾子川抱着怀里这个羞愤欲死、却可爱得要命的小醋坛子，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在静谧的月下桃林里回荡，惊起了几只栖息的夜鸟。
夏清梨听他笑得开心，更是羞恼，捶打得更加用力，却引来他更欢畅的笑声。
一时间，林间充满了打闹嬉笑的声音，之前的隔阂、猜疑、醋意，似乎都在这笑闹中消散了大半。
月光温柔，桃影婆娑。
然而，这温馨的时刻并未持续太久。
一道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玩味、又隐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冷意的声音，突兀地从他们身后响起：
“哟～”
“咱们的公主殿下……恢复得可真快呀。”
“这大半夜的，不在客房好好休息疗伤，反而跑到这僻静林子里，和我的‘未婚夫’……”
苏凝嫣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
她依旧穿着那身繁复华丽的红色嫁衣，只是卸去了沉重的凤冠，长发松松绾着，几缕发丝垂落颈侧。月光照在她脸上，映出那张妩媚绝伦、此刻却带着似笑非笑神情的容颜。
她倚着桃树，双手抱胸，目光在紧紧相拥的顾子川和夏清梨身上扫过，红唇轻启，一字一顿，语气甜腻，却让人莫名脊背发凉：
“幽、会。”
“真是……好、情、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