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川听到那熟悉的、带着甜腻尾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原地跳起来。
而原本还赖在他怀里撒娇耍赖的夏清梨,身体也是一僵,随即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母狮,瞬间从他怀里退开,转过身,柳眉倒竖,目光如刀般射向声音来处。
月光下,苏凝嫣一身红衣,倚着桃树,笑靥如花,那双桃花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夏清梨的火气“噌”地就顶到了天灵盖。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好不容易和夫君有一点独处的、算得上温馨的时光,她就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凑上来!
“苏圣女,”夏清梨松开环着顾子川腰的手,向前一步,将顾子川隐隐挡在身后,下巴微抬,语气里的尖刻毫不掩饰,“你真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走哪跟哪?”
她上下打量着苏凝嫣那身依旧穿着的刺眼嫁衣,冷笑一声:
“怎么?是觉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非要缠着别人的夫君不成?合欢宗圣女……就这般……缺男人么?”
这话可谓恶毒至极。
苏凝嫣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站直身体,款步上前,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掠过夏清梨,落在她身后那个已经开始冒冷汗的顾子川身上,随即又转回夏清梨脸上。
“公主殿下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苏凝嫣声音依旧柔媚,却带上了一丝冷意,“受伤了,不好好在客房休息疗伤,却跑到这僻静无人的林子里,与我的‘未婚夫’私下相会……”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难道……就是公主殿下所谓的‘知廉耻’?”
“你——!”夏清梨气结,胸脯剧烈起伏,“苏凝嫣!你还有脸说本宫不知廉耻?!”
她抬手指着苏凝嫣,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
“你这不知羞耻的狐媚子!勾搭别人的男人还有理了?!合欢宗教你的,就是这些下作手段吗?!真令人作呕!”
苏凝嫣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可以忍受夏清梨骂她,甚至可以忍受夏清梨打她。但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她的宗门,触及了她绝不能退让的底线。
“公主殿下,”她的声音失去了所有伪装出来的甜腻,变得清冷而锐利,“请您注意言辞。这般肆意侮辱我合欢宗门风,请问……您身为皇室公主、剑宗圣女的教养,又在哪里?”
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属于合欢宗圣女的傲然:
“皇室……难道就教了您这些市井泼妇般的污言秽语么?”
“你!”夏清梨被噎得一时语塞,但随即怒火更炽,“若不是你!夫君今日怎会卷入这些是非?!这一切的祸根,难道不都是因为你吗?!”
“因为我?”苏凝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嗤笑一声,“公主殿下,您是不是忘了?今日之事,起因是贵宗圣子萧宸,蛮横无理,强逼挑战,口出恶言,侮辱顾郎师门在先!”
她目光转向顾子川,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委屈:
“顾郎他……不过是正当防卫,保护自己罢了。怎么到了公主嘴里,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她眨眨眼,对着顾子川柔声道:
“顾郎,你说……是不是呀?”
顾子川:“……”
救命!
你们两个吵架就吵架!别把我扯进去啊!
他感觉到身前夏清梨的脊背瞬间绷直,杀气如有实质般弥漫开来。他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一棵没有感情的桃树。
夏清梨果然被苏凝嫣这招“祸水东引”彻底激怒了。她猛地侧身,挡在了顾子川和苏凝嫣之间,彻底隔绝了苏凝嫣看向顾子川的视线,双手抱胸,摆出了十足的正宫气势。
“萧宸确实无理取闹!”夏清梨的声音斩钉截铁,“但打败萧宸之后呢?你们合欢宗又做了什么?!”
她盯着苏凝嫣,眼中怒火熊熊:
“你们逼迫他代替萧宸娶你!用所谓的‘约定’和‘救命之恩’道德绑架他!他明明只是来单纯归还一块玉佩!你们却像强盗一样,硬要把人扣下,强塞婚事!”
“苏凝嫣,你们合欢宗……还要不要脸?!”
她的目光扫过苏凝嫣身上的嫁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这什么‘合欢同心佩’,什么定情信物?呵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块玉佩就能定终身?那你们合欢宗弟子身上的玉佩怕是都不够用吧?!这种荒唐传统,也就你们这种宗门想得出来!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苏凝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夏清梨这些话,句句诛心,偏偏又……有几分歪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重新挂上那副妩媚的笑脸,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公主殿下久居深宫,对修仙界的风土人情、宗门传统‘孤陋寡闻’,凝嫣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毕竟,若没有那场皇室赐婚……先遇到顾郎的,是我。”
她的目光再次试图越过夏清梨,看向后面的顾子川,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惋惜:
“若不是某些‘意外’……说不定此刻,我与顾郎早已琴瑟和鸣,双宿双飞了。”
她看着夏清梨骤然阴沉的脸,心中升起一股报复般的快意,继续用那种慵懒的、带着恶意的语气说道:
“倒是公主殿下……估计您成婚之时,对这门婚事可是百般不情愿呢~”
她微微歪头,仿佛在回忆什么趣闻:
“整个皇城谁不知道,三公主殿下心高气傲,对那位‘灵根碎裂’的驸马,可是冷淡得紧呢~新婚之夜,怕是就让自己的夫君……独守空房了吧?”
她轻轻笑了声,再次将矛头引向顾子川:
“顾郎,凝嫣说得……对不对呀?”
顾子川:“……”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失忆了!求求你们别问了!
他感觉夏清梨身上的寒气已经快要实质化了!他现在恨不得立刻施展遁地术,逃离这个可怕的修罗场!
夏清梨听到苏凝嫣提起新婚之事,尤其是“独守空房”这几个字,脸颊猛地涨红,却不是羞涩,而是极致的愤怒和……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羞恼。
“那是成婚之初的事情!”她厉声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本宫与夫君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更用不着你来操心!”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苏凝嫣面前,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现在,你,立刻离开!不要打扰本宫与夫君!”
苏凝嫣却半步不退。
她反而也上前一步,几乎与夏清梨鼻尖相对。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夏清梨和顾子川都措手不及的动作——
她轻盈地一侧身,像一尾滑溜的鱼儿,绕过了怒发冲冠的夏清梨,直接来到了顾子川的身边。
在夏清梨反应过来、伸手去抓之前,苏凝嫣已经伸出双臂,紧紧地、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抱住了顾子川的一条胳膊!
“不~要~”
她拖长了语调,将脸颊贴在顾子川的肩膀上,对着夏清梨露出了一个胜利般的、带着挑衅的微笑。
夏清梨的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苏凝嫣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了顾子川身上,气得浑身发抖:
“苏!凝!嫣!你给本宫放开!”
“就不放~”苏凝嫣抱得更紧了些,甚至得寸进尺地,将一只柔荑轻轻覆上了顾子川的胸口,指尖若有若无地画着圈,仰起脸,用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深情款款地看向顾子川僵硬的脸:
“人家想知道嘛~顾郎~”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钩子:
“你心里……到底喜欢谁呢?”
她顿了顿,目光瞥向一旁脸色铁青的夏清梨,又转回来,继续用那种能溺死人的语气问道:
“是我……还是她?”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劈在寂静的桃林里。
也劈在了顾子川一片空白的脑海里。
苏凝嫣问完,便不再说话,只是抱着他的胳膊,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而另一边的夏清梨,在最初的震怒之后,竟然也……没有立刻发作。
她站在原地,胸口依旧因为愤怒而起伏,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却死死地、一瞬不瞬地,也盯住了顾子川。
那眼神里的意思,同样清晰无比:
顾子川,你回答。
我也想知道。
月光清冷,洒在两个绝色女子身上,也洒在那个被她们目光锁定的、僵直如木偶的青衫男子身上。
桃林静默,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只有顾子川自己,能听到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擂动着,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左臂,是苏凝嫣温软的身躯和紧箍的力量,还有她指尖在胸口若有若无的撩拨,带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右前方,是夏清梨冰冷刺骨、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和期盼的目光。
喜欢谁?
这他妈是能回答的问题吗?!
说喜欢夏清梨?苏凝嫣会不会当场翻脸?合欢宗那边怎么交代?苏婉柔的“救命之恩”怎么算?而且……看着苏凝嫣此刻眼中那份复杂难明的情绪,他竟有些不忍心说出太过绝情的话。
说喜欢苏凝嫣?那夏清梨下一秒绝对会拔出游龙剑,不是砍苏凝嫣,而是先把他这个“负心汉”剁了!
说两个都喜欢?那估计今晚这桃林里就要多一具(或者两具?)尸体了。
说都不喜欢?那更完了。两个女人的怒火会瞬间转移目标,把他烧得渣都不剩。
这根本就是一道……送命题啊!
顾子川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CPU烧干了,冒烟了,死机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额头上,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顺着鬓角滑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凝嫣依旧仰着脸,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维持不住,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和……自嘲。她在赌,赌他心里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属于她的位置。哪怕只是一点点。
夏清梨的拳头已经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顾子川那副如丧考妣、冷汗涔涔的样子,心中的怒火不知怎的,竟慢慢冷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失望,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他……在犹豫?他对苏凝嫣……难道真的……
就在这诡异而致命的寂静即将达到顶点,两个女人的耐心和情绪都快要崩断的刹那——
顾子川的眼神,忽然动了动。
他像是终于从某种极致的混乱和恐慌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