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话 说服课

作者:EclipseKuo 更新时间:2025/7/2 10:08:23 字数:3886

「哈啊……哈啊……」

漆黑一片的原野,一双腿不知疲惫地奔跑着。

「我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停下脚步,马场仰起头,望着既以停业的马场,一盏灯也没有开。

……

在掏出信用卡订了十人份的晚餐后,马场假意说要去上厕所,要大家不用等他,先行开动。

当然,要上厕所,是不必大费周章回到老家的。

「哎咻……!」

艰难地翻过后门,他爬下格栅,一跃落地。

「灯的开关……应该在这里才对……有了!」

右手摸索着,终于碰到了类似开关的装置。 出力一扳,眼前的景象虽然上午才见过,却仍使他眼眶泛红。

「大家……都还在……」

今夜的馬廄,尚且平安。

马场扫视着两侧的隔间内,毛色、体型各异的马儿,欣慰地点头不止。

「大家都好悠哉啊,有的还睡着了呢……」

他走向左侧的隔间,伸手抚摸着其中一匹靠在栅栏上休息的马儿。

「还好吗,霹雳?」他久违笑了出来,「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霹雳平稳呼吸着,仿佛即将来临的大事件与它无干。

「我不会丢下你们的,一个也不会!」

话音刚落,耳边却传来一阵呻吟。 即便细微,却不可能逃过养马人的听觉。

他往声音的方向跑去,在声源处停了下来。

「小……小维?」

此时的维多利亚精神萎靡、气息薄弱,即便是一般人也看得出来,这匹马病了。

「还好吗,小维?」

马场轻轻拍了拍它的下颔,「妳怎么了?看起来很不舒服。」

「是马流感。」

「诶?」

他闻声转头,是东条和平井站在身后。

「你们……」他擦去眼角的湿润,转头站了起来,「是渚猜出我在这的吗?」

「嗯……但这不重要!」东条将话题拉了回来,「我知道维多利亚生了什么病!」

「真的吗?」

东条欲走近维多利亚的隔间,马场随即侧身让他通过。

「马流感是一种高传染性的呼吸道疾病。发病突然,蔓延快速,通常在年轻个体身上较严重。在马匹聚在一个地方后,通常会在几周内爆发。」他照本宣科道,「外在表现上,会出现运动不耐、蹒跚、跌绊等症状。」

「蹒跚、跌绊……」马场恍然大悟,「难道说,渚上午的事故,也跟这疾病有关吗?」

「嗯,很有可能。」东条点点头,「其实在马场同学示范时,维多利亚的速度变慢,可能也是受流感影响,只是那时我们都没发现。」

「怎么会……」

看着爱马虚弱的模样,马场心疼不已,「那……这种病怎样才治得好呢?」​​

「治疗方法的话,我不敢挂保证,还是要交给专业医生比较好。」东条想了一下,「不过,这点你倒不用担心喔。」

「咦,为什么?」

「因为有我在啊,少爷。」

随着马场的疑问,身旁传来厚重沉稳的男声。

「管……管家先生!?」

「少爷不会是忘了吧?没有一张马兽医证书,可是做不了这儿的管家的。」管家晃了晃身前的证书,「接下来请交给我吧。」

身为主人的马场难免有些不安,还来不及开口,却感觉后背被人拍了拍。

「没事的,交给专业的吧,」平井冷静道,「我们先到旁边,渚有话要我传达给你。」

「平井……」

马场想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也对,这种时候应该相信医生才是……」

他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维多利亚,「不要怕哦,一切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

抚摸的手不自觉地颤抖,马儿轻轻嘶了一声。

……

两人挑了一处凉亭坐下。

「我啊,突然觉得自己好傻。」

望着点点星空,马场不禁苦笑,「明明凡事都想要亲力亲为,到最后却什么也做不到。」

闻言,平井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马场调整了一下坐姿,「我的个性不喜欢依赖别人,因此即便家里富有,还是在初中毕业后就开始打工,并靠着赚得的钱在极乐租了公寓。

「但我也慢慢发现,在撇开老家的经济条件后,我也不过是个每天按时上学,跟朋友打打哈啦的平凡高中生罢了。」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当然不好!」马场忍不住叫了一声,「平凡的高中生,几乎什么事都做不到!」

平井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震了一下。

「我没法阻止马场结束营业、阻止老爸跑路,只会崩溃、逃避,连问题都不敢面对。

「我没法察觉小维的异样、避免渚的事故,只能把一切烂摊子交给管家,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就算成年了,就算租了公寓……」

马场指着天上的数点光亮,叹了口气。

「我仍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颗星,照不亮整座夜空啊。」

平井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开口。

「你看得见我吗,马场?」

「咦?」

马场愣住了,「什么意思?当然看得见啊。」

「为什么你看得见呢?」

「当然是因为夜空中的星……」马场语气一顿,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若没有点点星光,仅凭月球自身反射的光线,是做不到这么亮的。」平井道,「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回到这里,不也是因为有成百上千颗你所说的微不足道吗?」

「但……那也是有很多颗星同时发光的结果啊。」马场试着反驳,「如果夜空中只有一颗星在发光的话,那不就和没有星星没两样了吗?」

「嗯……我问你喔,马场。」平井稍微前倾身子,「为什么你总要求凭你自己,就要照亮整座夜空?即使是我们肉眼可见的6000颗恒星,也只有太阳能达成这个要求啊。」

一时间,马场有些语塞。

「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努力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在夜空中点上或亮或暗的光芒。这些光芒,正是我们存在于这世上的印记。

「然而,我们虽然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发光,却还是有很多难以办到的事情。比如说,只靠一颗星的光芒,是不可能形成银河的。

「虽然太阳可以凭借着一己之力照亮天空,但我们也清楚,太阳只有一颗,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太阳。

「马场,你已经靠着自己的力量,留下不可磨灭的光芒了。至于你所遇到的那些难题,我想是可以和伙伴一起解决的。

「一个人做不到就两个,两个人做不到就三个,就算三个人都做不到,还有五班的大家啊。」

说到这里,平井站了起来,「如今的大家,有的在替你想办法、有的在安慰你、有的在帮你医治马儿。我想,这就是平时乐于助人、乐于分享的你,所该有的回报吧。

「所以,一起努力吧,」他伸出手,「为了守护你最心爱的事物!」

马场怔怔地看着对方,眼底的星空恍若模糊了一瞬。

「……嗯!」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恢复了平时的笑容,「我知道了,一起努力吧!」

紧握的手不再颤抖,两人都觉得,此刻的星空变得更亮了些。

……

「所以说,小维已经没事了吗?」

「是的,状态好的话,数日之内便可康复。我也会为馬廄里其他马儿进行隔离和接种疫苗,以预防流感扩散。」

医治告一段落,管家和东条走出了馬廄,同在外等待的二人踏上回停车场的路途。

「呼……太好了……」马场彻底松了一口气,身子还一时无力而向后倾倒,所幸及时被管家接住。

「对了,我还要特地表扬一个人。」管家将少爷扶正,「东条同学刚刚在我身边,协助得相当出色。要不是有他,这次医治也不会这么快完成。」

「不,管家先生过奖了啦……」东条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东条你这样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平井看着他道。

「诶,是吗?」

「是啊,打从初中相识以来,你都没露出过这么开心的表情。」平井笑道,「是因为自己的才能被肯定了吗?」

「那当然啊,平时反覆阅览的医学知识,居然能在今天派上用场,我做梦都没想到呢!」东条难掩兴奋,「那种感觉,我相信平井有一天也能体会的!」

「体会……吗?」

平井的微笑有些僵住。

他或许永远无法忘记,他人在听到自己深信不疑的哲学观时,所露出的那份怜悯和鄙夷。

他也永远无法忘记,马场在听到自己转述渚的人生观时,所亮起的那片眼底星空。

(我和他,究竟谁才是对的?)

扪心自问的同时,脑中又为他播放起自己幼时充满热闹的环境。

父母间你来我往的争吵、丢来丢去的刀叉碗盘,是他童年最具代表性的光景。

他试过各种办法,绞尽脑汁想让他们和好。

只可惜,一切只是徒劳无功。

爸妈在他小学三年级时离了婚,妈妈从此离开了他的生活。 自那时起,失去工作又失去婚姻的爸爸就有意无意地向他传达一种价值观——

做什么都没有用的。

(难道不是吗?)他想,(亲人离散、师长嫌弃、朋友蔑视,那一个是自己有力改变的?)

在渚来到极乐之前,这确实是平井深信不疑的人生观。

然而,渚的出现,仿佛是重重给了他一巴掌,并大声对他宣誓,「不要放弃自己,你一定做得到」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再度自问,(两个看似矛盾的价值观,到底哪个才是对的?)

带着这份疑问,他跟着另外三人,回到了亮着灯的游览车。

……

「东道主回来啦!」

「上厕所上那么久啊?」

「便当都要凉掉啦!」

游览车的门缓缓打开,在众人的欢呼下,马场三步并作两步踏上了阶梯。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咦?」

扫了一眼车上的座位,待他察觉有异,定睛一看,才发觉车上又多了一人。

「老……老爸?」

欢笑声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屏息的安静,偶而伴有吞口水的咕噜声。

每个人的目光,都在这对父子身上来回切换。

「和弘,爸爸有话想对你说。」

父亲从座位上站起,缓缓走到儿子身前。

「对不起。」

一个诚挚的90度鞠躬。

「你上午说得对,没有勇气事前告知老家要搬迁、马场要熄灯的我,就只是个胆小鬼。」

「在你离开后,我一直在反省,想要亡羊补牢、弥补错误,于是联络了管家,问你现在在哪,最后得到了这个讯息:

「『请速至民宿后方的停车场,找到一辆开着灯的游览车!』」

马场的瞳孔一震。

「也是同样的文字把你叫来这儿的,对吧?」父亲笑道,「你的班导真的是个很棒的人,主动集合同学的力量一起帮你,比我这个做父亲的勇敢多了。」

「老爸……」

「我认为,就算晚了一点,我也应该鼓起勇气,面对问题。所以,在得到管家和你们班导的许可后,我也加入了拯救小队。

「我不敢要求你的原谅,只希望能在自己和大家的努力下,试着把马场救起来。就是这样,我……」

话还没说完,众人却听见一阵阵的啜泣声。 转头一看,才发现马场早已捂着脸,低下了头。

「和弘……」

「爸!!!!」

马场突然冲向前,紧紧抱住了父亲。

「我才是……我才是胆小鬼、大傻瓜、大笨蛋……呜哇哇……」

「和弘……」

父子紧紧相拥,无需言语,阵阵的吟泣声已说明了一切。

「呜呜呜……没想到还能在今天看到这番亲情大戏……」冈本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包面纸擦着泪,还顺便递了一张给前排的渚。

「唉?我不需要啦……」渚本想拒绝,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

难得抓到欺负老师的大好机会,渚的座位转瞬间便被好学生们塞的面纸堆成了一座雪山。

「你们……」渚甩了甩头摆脱了面纸团,又露出那诡异的微笑,「如果你们肯接受学校作业翻倍的话,大可以继续丢没关系哦!」

「呜!老师不要啦!」

「平常作业就已经抄不完了!」

感人的鸣泣不知何时成了哀嚎,坐在后排正觉哭笑不得的平井,转头看向车窗外的星空,在光害稀少的郊区熠熠生辉。

(马场的未来,肯定会和自己不一样吧。)

透过车窗反射,他看着车内的大家已经重新玩在了一起。

「做什么都没有用的。 」这是他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是否正确,他已经开始怀疑。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马场的父亲和他的父亲,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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