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
“艾蕾莎,你的身体……” “赛琳娜”贴得更紧了,鼻息几乎烫着艾蕾莎后颈的皮肤,那属于赛琳娜的嗓音此刻裹着一丝俏皮的关心,“……很僵硬啊。”
一缕晚风突地撞进窗台,卷起几片干枯的残叶,发出一阵细碎急促的刮擦声。几乎是同时,它将云层中那轮本就孱弱的月亮彻底推入了铅灰色的浓云深处。
卧房刹时沉沦。
墨汁般的浓黑涌进来,吞噬了房间里最后一丝轮廓和距离。宽大的床上,“赛琳娜”如同一条滑腻冰冷的蟒蛇,躯干无声而用力地缠绞着艾蕾莎。
赛琳娜的脸颊紧紧抵在艾蕾莎凸起的颈骨窝。艾蕾莎死咬着后槽牙,身体弯折得像一张绷满的弓,死死背对着那张承载了她所有至爱、如今却只余下恨的面孔。
她没有回应那虚伪的关切。沉默像一层厚重的冰壳将她封冻,唯有脊背和四肢透出石像般的僵硬。在那紧贴的、属于“它”的温热躯体下,无人知晓她内心正在翻涌着怎样刻毒的念头。她只是更深地弯下腰,在那无边的黑暗中,无声地对抗着身后那份令人窒息的拥抱。
“我呀……” “赛琳娜”并未因她的沉默而停止,仿佛是在享受这份独特的冷场。那声音贴着艾蕾莎的颈骨再次响起,轻柔的鼻息拂过艾蕾莎的肌肤,宛若毒蛇的信子在皮肤上游走:“……很重视艾蕾莎你这个朋友哦。”
“毕竟——你可是唯一一个,” 它的尾音拖得极长,带着一种扭曲的自得,“唯一一个……对我知根知底的人呀。”
这个说法暧昧至极,即使有人偷听,也难从字面察觉“赛琳娜小姐”的异常。
“所以说啊,原谅我这一次吧,怎么样?”
“这里没有其他人。”良久,艾蕾莎的声音轻得像夜风拂过窗棂,却清晰地切割开沉寂的空气。
“只有。”
“我和你。”——几乎是同时,两个声音在黑暗中重叠。
尾音落尽,房间彻底沉入无声的深海。时间在浓稠的黑暗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传来绵长的、均匀的呼吸声——占据着赛琳娜躯壳的存在,似乎已然沉沉睡去。
而这短暂的宁静,对艾蕾莎而言无异于另一种酷刑。她如同被钉在刑架上,每一寸肌肉都因过度的警惕而僵硬酸痛,神经绷紧到极限,在绝对的黑暗中圆睁着双眼,意识清醒得可怕。身后每一次细微的翻身,每一次被褥摩擦的窸窣,都刺激着神经。
时间在死寂中艰难爬行,仿佛永无止境。就在艾蕾莎的意志力濒临崩溃边缘时——
身后的人猛地抽了口气,紧接着,一串急促而破碎的音节毫无预兆地撞破了凝固的黑暗:
“艾蕾莎……快跑……艾蕾莎……”
那声音!那语调!那断断续续、饱含着惊恐与急切的气息!
艾蕾莎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身体瞬间僵硬!这不是那怪物刻意模仿的甜腻或冰冷,这是……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真正属于赛琳娜小姐的声音!
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她猛地转过身!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弱月光,她屏住呼吸,急切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脸庞——不再是那刻意维持的安详或诡异的微笑!赛琳娜此刻眉头死死拧紧,在睡梦中痛苦地蹙成一团,苍白的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副神情,充满了纯粹、未经伪装的恐惧与挣扎,仿佛灵魂正被无形的枷锁狠狠禁锢、撕扯!
“……” 艾蕾莎的瞳孔剧烈收缩,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东西……那个占据着小姐身体的怪物……它没有说谎?!
或者说……它说谎了,但它无法完全压制?!
赛琳娜小姐……她的灵魂……真的还在!
她没有死!她被囚禁在这具躯壳的深处,正在黑暗里……
无声尖啸!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惊雷,带着毁灭性的希望与更深重的绝望,狠狠劈在艾蕾莎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
魔力化为微弱的、冰蓝色的流光从艾蕾莎紧攥的指间渗出,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渗入赛琳娜的躯壳。随着流光的渗入,赛琳娜紧锁的眉头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舒展开了一丝缝隙,那急促的呼吸似乎也微弱地平复了一瞬——这是她这个不称职的女仆,此刻唯一能尽的、微不足道的职责。
艾蕾莎……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烈的血腥味,强迫那几乎要撕裂胸腔的惊涛骇浪硬生生平息下去。
冷静点,艾蕾莎!
她将嘶吼全都吞回肚中。
小姐还活着!她还在这里,在挣扎!
情绪用事……杀不了那怪物,救不了小姐!
情报,现在最重要的是情报,必须知道!必须知道这个盘踞在小姐体内的“怖螈”……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的弱点在哪里?老爷口中的传说……萝尔森大法师……献祭……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必须拼凑起来! 情报……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