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好安静,我刚刚不是在打电话吗。
……
我想,我想……我想干什么。
好奇怪,我还活着吗?
为什么没有声音。
没有感觉。
我还活着吗……
喂,有没有人告诉我,我还活着吗。
刺啦刺啦,我慢慢推动着手中的东西。
这是什么来着?
我记得它可以确认自己还活着。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挥下去,就像我一直干的那样。
这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
“啪”。
好痛,好痛。我还活着。跟以前一样。
还是这个东西干的吗,我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视线,发现痛感其实是从握着它的手传来的。以往那个有痛感的地方这次麻木了。
“老师……你在……干什么……?”
有声音了。周围,有声音了。
谁,是谁?
我慢慢恢复知觉,才发现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手却还拿着手机举在空中。面前的寻正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盯着我的手臂不去看她。刚被刀划过的地方汩汩地向外冒着血,得处理一下啊……我想站起身,但全身疲软地动不了。
“寻,帮我在那边抽屉里拿一下消毒水。”我盯着她的脚尖,尽量让我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听完后她异常沉默地翻找起来,不发一言地直接坐在我的前面,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手臂,用棉签慢慢擦拭着。
“谢谢。”我嘟囔了一句。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抽屉里面还放了前些天去医院开的药,不过我看寻也没表情波动,就还是让这回事过去吧。
随后沉默在不大的室内发酵着,我知道我不开口的话寻也绝对不会说话,尽管她想说的话堆积如山。
我仰头朝天花板重重吐出一口气,试图缓解胸闷的状况。
“对不起…”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叹出这句话,如果有烟就好了,我应该能呼出一个非常帅气的烟圈。
寻还是不说话。她在等我开口吗。
可是我该说些什么。我的事吗?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不会说,但手臂上传来的后知后觉的痛感刺激着我的神经,使我有些兴奋,于是我顶着体内另一个自我的告诫和劝阻颤颤地开口:
“呐,寻,”她手上的动作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已经可以了,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让你看到…”
“谁?”低沉的声音从她垂着的头里传过来,打断了我的话,手上却还机械地重复着涂抹消毒水的动作,我想抽离我的胳膊,但被她以很大的力气按住。
“什么…?”
“我问对面是谁…”
“啊…”
她沙哑地质问着我,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死死咬着下唇。
我深吸一口气:
“……我老公…...”
沉默。
“我老公。”
我又重复了一遍,盯着她的头顶。一字一字地又说了一遍。
好痛,感觉她要把我的手臂捏碎了。但是其他地方也很痛,是手吗,刚刚被打了的手。
“…他,他…他说了什么….他干了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能跟我说…不对…告诉我…告诉我,他说了什么,告诉我!”
她在话尾猛地抬起头,有些发白的嘴唇颤抖着说出这些话,极其大声。现在想想我可能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
“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有….不对,很正常…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都以为…”
我想我还是得先安抚一下她这不安定的情绪,这幅模样只在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见过,我还以为最近有所好转了呢…
这次是因为什么…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抚摸着她的头。然而她避开了我的手,直勾勾地望着我。
“冷静一下。”
“他说了什么。”虽然她按照我的要求平静了下来,但还是十分急切。
他说了什么…啊。其实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楚。想要试着回想一下却总感觉记忆那块朦朦胧胧,我记得医生好像说过这是“心因性失忆”…?虽然我也是老师,不过我对这些教科书式的东西还是不太擅长。嗯,总的说真是有点麻烦的东西啊。
“…嗯,我不记得了…”我实话实说。寻看上去有些愤怒,但还是压了回去,不耐烦地咂了咂嘴以后又开口: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那些药,也是老师的吗。”
“因为…痛感,能让我至少感知到自己,”我抚摸着已经结痂的伤口,然后发现我好像几乎没有关于它们的记忆,“嗯,是我的,不过也有一部分非处方药是给来的学生的。”
“…不要再这么做了…”她一把夺过我手上攥着的美工刀,把刀片收回去,然后发现上面写着名字,不解地问我,“这个…是别人的吗?”
“嗯…是我老公的….”我皱了皱眉,把视线移开,“他是美术老师。”
寻很明显地犹豫了,但还是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口袋:“没收了,不准这么干了。”
“…我也不想….”我盯着一点发着呆的时候,她突然情绪很激动地扒住我的肩膀。
“答应我!不要再这样做了,吸烟也不行,喝酒也禁止,老师!伤害自己的事都不准做了!不要因为别人折磨自己!答应我…老师…答应我好吗…”
别人吗…嗯…
这样吗….这样做就是正确的吗。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渐渐放弃思考,把头靠在椅子上。
这样就可以了啊。这么做就是正确的了,毕竟这可是寻说的……
“如果…如果一定要…”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把扯下自己的皮筋,有些乱的头发就此散落下来。她将它带到我的手腕上,“用这个…”
说着她就用指尖高高拎起这根皮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就“啪”的一声,狠狠地打在了我的手腕上。尽管离那些伤口还有些距离,但还是传来了一波波共振般的痛感。
我看着那些被弹出的红痕,一条一条地交错着,鲜红得很显眼。
“嘶…等等……呀!”
寻又弹了好几下,每一次都很用力,直到我终于忍不住让她住手,她才在又一次将提起的皮筋狠狠打下来之后放过了我。
“答应我……”
“对不起,”我抓住她悬在半空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庞,感受到她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尽管我无法保证……但是,我会尽量…我会尽量不再那么做了的,寻,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举起手才发现皮筋的正中间是实心的一个结,怪不得刚刚那么疼。
听我这么承诺了以后,寻以很难受的神情缓慢地点了点头。举着的手转而轻抚着在她脸上的我的手,有点痒痒的,所以我缩了回来。
好像好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去感受别人的体温了。尽管我面前这名少女的体温总比别人低一些,但此时残留在我手中的,却是难以消去的温暖。
取代了刚刚的痛感。
我低头,手腕上的红痕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只剩下这根黑色的皮筋。
唉,皮筋现在已经不是情侣之间流行的浪漫了吗。
不过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