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千,”缠突然叫住我,皱着眉问我,“你不觉得流这两天有点奇怪吗…”
什么啊,又要聊流的事吗。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小步追上她。明明好不容易才能跟以前一样两个人一起放学回家,缠却又提起了流。
真没情调啊。唉。
“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心里是在抱怨,但不否认地,我也赞同缠所说的。要说从我看来哪里奇怪,其一应该是她比以前更喜欢发呆了。虽说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也吐槽过这一点,但最近,她连跟缠一起说话的时候也会这么干。
这就蛮奇怪了吧。
其二的话….
我不愿去细想,但是她手臂上新增了伤口,衣服领子也总是翻起来。我有问过她伤口是怎么来的,但她只是说是不小心划伤的。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我望着她有些疲惫的脸这么想。
“嗯…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缠突然停住脚,像是自言自语地对我说,“她不是总会跟我们一起走吗,这两天都说自己有事,却又不肯具体告诉我,而且胳膊上的伤口看上去很疼,到底是怎么搞的,头发也有点乱糟糟的…说不定是我看错了,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头发?这我倒是没注意到,缠就坐她后面,估计更方便观察吧。
“或许是在忙些什么吧,你是不是有点过度保护了?不用担心啦…”
虽然我是想安慰她,但是这样的话说出口之后就连我自己心里都没底。缠也完全没在听我说话,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那站着思考些什么。
真是没用啊我,连安慰人都做不好。
从以前开始我就很心疼会露出现在这幅表情的缠。缠总是一个人忍耐着很多事,却总是不告诉我,明明离她最近的就是我。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每次都从家里拿出不同的珍藏玩具,大咧咧地邀请她一起来玩,祈祷着这次她的心情也会好起来。
但长大以后我就没有能拿出来的东西了,而且不知不觉我也变得更依赖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尽管长大了,缠也还有很多新的心事,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这周去这玩吧!”
“缠~陪我去嘛~!”
“那里听说也很不错哦!”
“呐呐,我们去吃甜品自助吧!”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选了一个几近是逃避的方法,只要拽着她到处跑,累得她没时间去想那些烦人的事不就好了。
我不再想去真正地思考或者解决她的心事,只是在一旁看着,我安慰着自己缠是很坚强的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那么以后也会自己解决然后再往前走的吧。
可缠现在只是站在原地。
将尽的夕阳微露着一角,只这样微弱的光好像已经不足以照亮整个世界了,我们渐渐淹没在自己的影子里。
我抬起头的时候,缠已经完全在黑暗里面了,神情明明灭灭。
还没等我再次低下头去确认自己是不是同样如此,身体就先大脑一步做出了行动:
“我好像忘带数学作业了,我回去一趟,缠你赶紧回去吧!拜拜,明天见~!”
我轻推着她,缠踉跄了一下,想转过头来问我,但我已经跑进学校里了。
“…等!”
在确保缠没跟上来以后,我打开手机,想试着发个信息给流:
“我有事想找你…现在在宿舍吗?”
发送。
真是的,我一直都在干什么啊,不该硬拉着缠往前走,而是应该在背后推着她,直到她愿意自己迈出步子向前。
踉踉跄跄也没关系。
“真是的,流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别太让人担心了啊。”
我边慢慢地往宿舍那边走着,边低头看流有没有回我的信息。结果不管翻了多少次,也没见她的回信来。真的在忙?啊,现在有可能还在吃饭。
那我是不是该去食堂找她…可我都已经到宿舍楼下了,算了,先上楼看看吧。
我又确认了一遍手机,还是没有…我拨通着她的电话,开始爬楼梯。
求你接电话吧…我边忐忑地往上继续走,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祈祷着对面能迅速接通。说实话,因为这个楼梯间在七点之前都不会开灯,白天还没啥事,一到傍晚的时候,明明单说天色就已经很暗了,还没有灯,总是有毛毛的感觉。
而且还很不巧地几乎没什么人在这里边。
早知道就不逞强自己一个人来了,把缠一起拖过来就好了,毕竟那人意外地胆子很大。
但是今天不行的,明天要周测,缠肯定要复习到很晚的,不能打扰到她。
我不怕鬼啦…真的不怕…哦。
我呼出一口气,继续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咚。
突然有很大的一个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响起来,吓得我几乎跳起来。我屏气凝神着,但实际上冷汗已经滑落一滴又一滴了,在这个很大的声音过后有人开始说话了,在放了一点心的同时我也竖起耳朵,想继续听到别人的声音。
听不清楚,好像在再往上两三楼的样子,闷闷的声音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着,不断制造着回声。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对方无响应的字眼,将手机收回口袋,继续赶路。
等意识到那些声音就是在流宿舍所在的那一层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最后一个拐角,同时也更清晰地听到了那些声音。
呜咽声。
是谁?
再往上走几步,我心下一咯噔。
骗人的吧…
不会错,还没完全走到就已经瞥到了那耀眼的头发。
是流。
“喂~不接电话嘛~?说不定又是你最喜欢的缠啊?嗯?”
是银。她揪住流的头发让她的脸抬起来,虽然如此,但流完全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只有喉间时有咕噜咕噜的声音。是要说什么吗。
愤怒和害怕的心情使我在原地颤抖着,手上的力气大得快把手机捏碎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眼泪不住地打转。
可是必须要做点什么啊。我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去了,我还都只是在拐角的地方一动不动,眼睛充血地看着那个画面。
“说话…你是死了吗?真那样也不错啊…”她猝然松开手,流就这样又摔到地上。
“唔…”
“我说,像你这种人,还是去死好了吧?”
“…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重重地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咬牙切齿地问她: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然后我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也不管这样会不会一起受到被责罚,可能还得吃处分…但总之已经这么干了。真要吃处分缠肯定会说我吧,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趁银还没缓过来的间隙,迅速扛起还完全搞不明白事态的流,用力推开她后面的那扇门,逃了出去。总之先离开比较好,我不擅长打架,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估计真得吃处分,到时候就很麻烦了,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楼梯间没装摄像头,或者因为太暗拍不清楚。
可是这样的话,银怎么办,只能由我或者流去告诉老师了吗。
我们暂且躲进厕所的小隔间,我检查着流的情况。在这期间她一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我举起她的手臂,检查着有没有新伤,值得高兴的是,并没有。然后我又整理了一下她的衣服,草草地拿手拨弄了一下头发,往两边别开,想捧起她的脸继续检查的时候,被她的眼睛吓了一跳。
准确来说是眼神。那是一副完全映照不出来任何东西的神情,她呆呆地望着我,也可能不是我,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也可能什么也没在看。
这样的我也在寻的眼睛里看到过。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开口象征性地问她:
“还好吗?有哪里痛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对外界还有反应!我接着问:
“不难受吗,去校医室吧,我带你去…啊,得先等等。”
“为什么会这样…银她…为什么对你这样?”
摇头。
“这几天都是这样的吗?!”
摇头。
“怎么不跟我说…不跟缠说…”
心口一阵难受,为什么大家都不愿告诉我她们的事…缠也是,寻也是,流也是…一直以来,大家都把我视为边外人,为什么,是我不值得信任吗…
摇头。
“为什么…”
“你们还是赶紧上报老师比较好,这种情况…”我把流带到校医室,希望能得到帮助,但检查的老师只是拿着消毒水给她已经快结痂的伤口涂上,如此冷言说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流摇摇头。
“唉,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是不是,还是告诉老师比较好…”
老师…您不算老师吗。
“……不要,”就在我狠狠地瞪着态度如此冷淡的老师的时候,流向着我开口了,“不要…告诉其他人……”
“啧,所以说现在的小孩真烦,好了,你们要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我要下班了。”
说着她就做出收拾东西的样子,我也不敢真的对老师做什么,只能先扶着流往外面走去。到底该去哪里我不知道,也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学校几乎只剩下路灯的光,机械又冰冷地照在我们身上。
“…对不起,千。”
流突然停住脚步,望着我的眼睛说道。
“请不要告诉别人好吗…不要告诉缠…”
不要这样,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之前那双亮亮的眼睛去哪了,还回来,把她还给流啊…
我无助地搭上她的肩膀,她身体一颤,木讷地站立在那里等待着我的回答。
“…为什么,你可是被欺负了啊!去告诉老师吧,他们会帮忙的!缠那边我可以不告诉她,但起码要告诉老师,啊,还有你的父母…不能让事情这样下去,受伤的是你啊!好吗?”
拜托了,起码现在能听我说话吗,无论谁都好。
“…老师会帮忙…”
“嗯!会的…先告诉班主任吧…我们现在去。”
会吗。我想起了刚刚校医室里的那个老师,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肯定会的。
“千?你们两这个点来干什么?”
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流一直低着头,只是偶尔配合着我说一点话。
“嗯…我知道了…”听到这句话的我感动地都快就这么上去牵住老师的手了,“千,你是副班长吧,老师选你当副班不是为了让你掺和这种事的。”
诶?等等…
“你说你打人了对吧?”
不对,快停下。其实我早就该从老师的表情上面读出事情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样了,为什么还以为老师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不应该这样的…我看向流,她轻轻地颤抖着,把脸埋进头发里。
搞砸了吗。这么做完全是错的了吗。
“你说你一个副班要是吃了学校那边处分怎么办?我平常在班上强调了那么多次,你们班委要以身作则,什么是以身作则?嗯?千?”
“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学习。连这个也不明白吗?千,你成绩一般也就算了,要是连班委的职责都尽不好的话,嗯…老师觉得那样很糟糕。”
“还有流,”她突然站起来,摸上流的耳朵,“你家里的情况还挺不好的吧,老师都知道的,所以你应该比老师清楚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嗯,这幅助听器还蛮贵的我记得,你母亲很辛苦啊,日常生活中你也得多体谅一下你母亲啊,对吧?”
“唉,你们女生天天就一堆事,少给老师添麻烦拜托了,我们比你们辛苦多了,”她了坐下来,把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取下眼镜缓缓地擦着,制造出尴尬得令人窒息的沉默,随后又开口,“总之老师是想说,你们要知道现在自己该干什么事,不该干什么事,知道了吗。”
“我会处理的,”她冲我们摆摆手,示意我们该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哈。”
自然地,她连最后那句话也没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