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这里是哪里。呼吸不上来，谁来救救我。头好疼。
感觉自己在一个很狭窄的地方，窄到喘不过气，又好像在一个很宽阔的地方，宽到四周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即便伸出手拼命地向前够，也什么都碰不到，自己本身仿佛都成了虚无的存在，悠悠地散在空中，感知不到，触碰不到。
我在哪里。可是这个我又是谁。
意识似乎开始离我远去，在未知的空间里崩坏消散着，挤压着本就不多的空气，一点点剥夺着我的存在，直到我呼出最后一口气。
我会怎么样，会就这样消失吗。
明明还什么都没干。
奇怪，我要干什么来着。
我能干什么。
呼——
噗噜咕噜。
“喂，银，好像有人来了。”
谁。
“啧。”
伴随着这个咂嘴声的响起我的意识好像也稍微回笼了些，但这绝对不是好事，因为下一秒我的所有痛感神经都开始向我求救，疼得我头皮发麻，抑制不住想要大喊的冲动。
当然是没发出声音。因为头在水里浸泡着，疼痛的呐喊被水流冲刷得一干二净。想让我的头离开水却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按住。
“唔！”最后只能发出这样可悲的声音。
“…松手，不会又是缠吧，哈哈，她可真拼命啊？”
缠？！谁…来着…？
慢慢地，模糊的记忆被拼凑到一起，在脑内翻腾着。
银跟她那一群朋友喊我出来之后，好像就变成这样了。最近一直都是如此，明明是知道的，明明是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尝试过反抗，但她们只是大笑着“我说你就不能听话点吗，你看你把那个小班长折腾成什么样了”，就又把我按进水里。旧校舍厕所里的洗手台总是配合着她们向我的头发间淌着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和鼻腔里，在呛到无数次之后，我放弃了挣扎。
说不定把水全部喝掉还来的轻松一点。
谁来救救我。
到现在，连这种想法也舍弃了，只剩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让我回家这样没精打采的念头。
虽然我很感谢千帮我申请了走读的资格，但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家只是另一片黑暗的区域。
哪里都没区别。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还没等我完全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头发就被拽着让我的头脱离了水面。
终于可以呼吸了。但代价是我的发根不断地向大脑传去撕裂的痛感。把我拽起来的手将我用力推到门上，发出了“砰”的一声，然后一个人影就将我好久没见到的阳光遮住，在她脸上的是一个不耐烦的神情。
“你的hero又来咯，怎么样，高兴吧。”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松开了我的头发，手伸向我的耳朵，用力地扯出了我的助听器扔到了地上，然后就准备跟着她旁边的两个女生往外走。
结束了吗。我的校服皱巴巴的，领子还滴着水，头发更是一塌糊涂，鼻腔和喉咙都因为刚刚在水下的呼喊而变得疼痛无比。但是这些我都已经习惯了，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在经历了无数次这样不合理的事情之后，脑子里便除了今天又要手洗衣服以外没有别的想法了。可是今天这样还不是全部——
我的耳朵失去听力了。而且痛的不行。疼得我怀疑里边可能渗出了血。
耳鸣？我捂着自己的耳朵，感觉到听觉正在慢慢被闭塞，外界的声音变得跟汽笛声一样厚重又模糊，在耳朵中间卡着却进不来大脑里边。
为什么会这样。就算再怎么思考也不明白，我的脑袋疼得要命。还是先把助听器捡起来再说。
这个时候，银突然向我走来，凑到我耳边：
“——”
我停下来手上的动作，愣愣着抬头，看到的她竟是一副痛苦的神情。尽管清楚地看到她在说些什么，但是却一点也听不到。
银是故意的吗，故意让我听不见她说的。
“——！！”
我这么想的时候，门口突然有很大的动静，抬眼看去，发现银她们在跟另一个人，吵架？另一个人被挡住了，我想走近去看，那个人却很快地向我走来。
是缠。
“流——！！”
奇怪，缠的这一声我听得特别清楚，虽然助听器还握在手里。
缠牵起我的手，挤开那群女生，就往门口走去。她带着我在洒满了夕阳的学校里急急地走着。通过牵着的手的震动我知道她一直在说话，但是我却一点也听不到。我呆呆地盯着她背后像金鱼尾巴一样的头发，不自觉地就入迷了。
这段时间我究竟看到多少次这样的光景了呢，已经数不清楚了。
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每次她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是可耻地产生了快乐的感情。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对缠的感情已经扭曲到了自己都觉得害怕的程度。只要缠还在我身边，就算要继续忍耐这些下去也没关系。
从最开始的尽量不把缠牵扯进来，到现在的完全离不开她。
我需要她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再这样下去或许真的会发生什么。
但那又怎么样，至少现在缠还在我身边。
缠还是在说些什么，但是现在我听不到声音，没有办法让我们之间的对话成立，于是只能低下头保持沉默。
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地板上，看上去跟眼泪一样。
应该是见我完全没有回应，缠回过头来。脸上泫然欲泣的神情让我愣住了，什么也没想就准备抬手拿衣袖给她擦眼泪，她刚看到我的脸，不，感觉她的目光应该是落在了我的耳朵上，刚还在眼眶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伸手轻轻地捂住我的耳朵，任由泪安静地落在地板上。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抚去她脸上的泪，手指尖传来眼泪的温度差点将我灼伤。
“那个…缠…对不起…”
对不起，缠。我连不让你哭泣也做不到。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教室里了，橙红的夕阳透过玻璃窗流淌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像潮水一样平静，窗外树叶斑驳的影子也倒影在这片潮水里。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影子被潮水拉得很长很长，一摇一摆地晃着。
缠对我的道歉没有回应，只是在包里寻找着什么，将它递给我。我接了过来，是一条毛巾和一张写了字的纸。
“谢谢…”还没等我看清纸上的字，缠就准备离开了，于是我只能慌乱地先跟她道谢。
“拜·拜”
她对着我作口型，然后就背起书包消失在教室的门口。
“啊，等一下…！”
等等，缠你要去哪。那我该怎么办，等等！
“砰！”
我慌张地想追上已经快要看不见的缠，却不小心被脚边的桌子绊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好痛。缠给我的纸条也随着毛巾掉到了我的眼前。
上一次收到的纸条也是缠给的。虽然就是这大半个月的事，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
还能回到那个时候吗。
我展开纸条，因疼痛而分泌的眼泪将视线模糊住，但这并不妨碍阅读：
“把水擦一擦，别感冒了。还有对不起，流。再见”
我浸泡在夏日的夕阳浪潮里，水一点一点的没过了我的头，直到视线里只剩下黑暗。
又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