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很大的动静，我不安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却意外地在半路上碰到了缠。
“缠？！你怎么在…”
其实并不会很意外。这几天在这个地方碰到她的概率越来越高，多半都是牵着伤痕累累的流往外走。
既然缠在这，那说明…
“流呢？”
今天竟然不是牵着她出来吗，有股奇怪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我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发现她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发生了什么吗。”
我尽量冷静下来问她。本来想抱住她颤抖的身子，动作却僵持在空中。
这么做又能干些什么，除了产生多余的情感以外，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于是我放下了手臂。转而询问她详情。
“我…呜…呐，千，不做也行吧，”她含糊地答着，“那样的事，我什么也帮不上。我…我什么也做不到…已经很累了，但是…但是不这么做不行…不这么做不行啊！明明是班长…但是连朋友都帮不上…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啊…可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缠抽抽答答地说，我眼睛酸涩得不行，使劲眨巴着不愿让自己就这么闭上。
我该说什么，该支持她吗。一直以来我都无条件地相信缠，我相信她能将事情做好，她能解决一切。但是现在我知道她不行，这件事她无能为力。
虽然说不管从谁的角度来看，都知道现在什么都不去参与才是最好的。但偏偏对我来说，这是个极其难决定的事。我清楚现在缠的情况，也十分了解流的处境。
缠想帮助流，绝不仅仅因为她是朋友。我低下头，在心里咀嚼着缠真正的想法。
这样的话事情不就完全进入死胡同了吗。选择缠就意味着要对流视而不见，反之则说明要继续消磨缠下去。我不愿看到缠筋疲力尽的样子，但也不想见到流独自一人破破烂烂的模样，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我想应该没人知道。
谁都好，来帮帮我们吧。
我绝望地祈祷着，可无人回应，除了走廊中回荡的水声。
“千…千…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为什么是流…”
她在我耳边喃喃着，我深吸一口气，好缓解胸闷的情况。
我听懂了她的潜台词，正因为这样我才迟迟无法回应。
“为什么是流”，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可能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别再管这事了，缠也不得不放弃，尽管听上去很残酷。但现在不是这样，我没办法轻易地叫她离开，她也无法就此放过自己。
火车问题吗。
“流…怎么样了…？”
“我丢下她了…呜…我从她身边离开了，我让她自己擦干头发…然后我就走了…她没带助听器，听不见我说话，我离开了，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离开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离开，明明说过我会帮她的…不对，可是，我…我为什么…”
这次没有踌躇，我紧紧地搂住了她。缠愣了一下，把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没有动作。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跟小时候我母亲哄我睡觉一样。她慢慢平静下来，轻柔的鼻息打在我的锁骨处。
要是能这样睡着就好了。我无端地想。
“你会原谅我吗。”缠突然这么问我。
我想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管再怎么挣扎，最后的答案也只有这一个，区别只有过程的长短而已。
“会的哦。”
我颤抖着声音答道。
大概已经不行了。已经撑不住了。
我看着发下来的周测卷子，每一科都惨烈得没办法看，盯着自己已经很难一眼找到的排名，使劲忍着快要哭出来的意思，在脑海里想着能瞒天过海的理由，但自然地是没有。
已经不存在那样的理由了，找不到，找不到任何借口。
怎么办。
“妈妈知道你肯定不会只考这么点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是错觉吗，还是老师的视线真的落在了我的身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对不起，缠……”
这么想着的时候流那已经完全没有气色的脸在我脑海里浮现。她只是望着我，视线却没有落在我身上。她在想些什么吗。不，肯定什么也没在想吧。
连我也没在想吧。
她的眼里还有我吗。不，肯定什么都没有了吧。
那我一直以来这么做的原因在什么。
想放弃了。
不管什么都想放弃了。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改变什么。
事情完全不往好的方向转变，还越来越糟糕。
兜兜转转挣扎了半天，却连最开始为什么要挣扎，为了什么而挣扎都忘记了。我不清楚。我完全搞不清楚了。
“不想做的事就不去做啊。”
尽管这句话是谁说的我都忘记了，但是难得地现在我想遵从这句话。
什么也不去做了。
这样就好了吗。
手部稍一用力，被攥在手心的卷子便咔嚓咔嚓地发出悲鸣，代替我叙述着难言的痛苦。
“缠?没事吗?”
听到了声音以后，千很担心地看向我。
“……没……”我愣了一下，随即说出了从来不会说出的话，“有事……别管我。”
“诶……?”
我想现在的我连自己都已经舍弃不要了，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这些冰冷的分数吗。就算得到了又能怎么样。“我”都已经不在了啊。
被自己舍弃了。
头好晕。呼吸不上来。
面前的试卷好似化成了一根根藤蔓，将我死死捆着。倒刺扎进我的皮肤，汲取着我的血液。
以前不管怎么样，只要在座位上抬头就能看见太阳，但是现在只剩下黑暗。无论抬头还是低头，迎接我的都只有黑暗。
放弃吧。
你没有那样做的理由。
你救不了她，甚至还将杀死自己。
你成为不了神明。也得不到救赎。
放弃吧。
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现在放弃的自己，但是我确实这么做了。我放弃了。
“你会原谅我吗，千。”
恶心死了，说出这样的话的我。明明不会原谅自己，却渴求着他人的理解。
理解……吗。不该是这么楚楚可怜的词语吧。说不定我是想让别人跟我一起背负这样的罪恶感。
不，就是这样吧。
“会的哦……”
这样吗，那就好。
那我们就是共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