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机慢 更新时间:2025/6/24 23:47:42 字数:2840

天是闷热的,而大地好像冲了凉水澡一样,到处是清清亮亮的水滴。一个肃然落寞的及笄女子走上了通往殿宇的台阶,孤身一人,一把大黑伞扣住了她整个上身。老宅尽管荒废了,石阶却依旧陡立,落羽的茅草丛生,掩盖了凌乱堆叠的假山石,刨走了一大张莲花刻石的地坪中间坑坑洼洼的,两尊石狮子正歪眉斜眼地含珠吐齿,而香鼎湿漉漉地破着洞,雨珠像帘一样挂在洞口,黑暗似在幽深的洞穴里闷了一肚子气,腐出来了一股潭沼泥腥。卯榫结构的木质屋檐尽管还往前伸翘着,可屋基明显向后坐了,漆黑的大门上铰链一层又一层地闭锁着,官府贴了十字交叉的封条。

齐莲可可经过的时候,没有进去。她看见打小居住的蛇灵神殿已弃,路上有比巴掌还大的类似鹅掌楸的植物叶子长满了庭院,上面盛着冷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和整个叶片其它绿色的地方形成了鲜明对比,好像饱经风霜似的,已经变得沧桑了,叶片不再青嫩,而是老硬的绿,黯淡了,有一些斑斑驳驳的伤,心中悲愤不已。

在到处淅淅沥沥的村庄里,有一架高耸如云的飞虹甬道桥,村夫挑担、村妇提篮,不少人从上面经过。可是这座凌空的白石桥,看上去却不甚结实,尽管在桥两侧用竹编了波浪纹的扶手,半人高给拦了一下,人从远处向上望,汉白玉般的桥面闪着微微的白光,依旧悬之又悬。村民们仍淡定地上来下去,在这里交易、徘徊,熙来攘往、不绝如缕。连绵的阴雨将所有都笼罩于一片阴暗之中,只有这座桥,白的如此亮眼,它远离了尘泥污垢,在缥缈的云峰睥睨一切。

当齐莲可可从及笄佳人稽考下榻的客栈出来,一路上都是泥泞,她踩着路旁的草芥子慢慢地走着,始终低着头,直到看见了这刚刚被山峰树丛掩映了的飞白桥横亘在眼前,才不由得惊叹此宏伟之作的气势如虹,一下子就将心门打开了,她收起了泪水,将烦恼伤心的事一扫而空。

就在此前一刻,齐莲可可遭受了一场冷酷的情变。一夜之间,原与她交好的两名男子,都纷纷抛下她去追寻另一个佯装得楚楚可怜的少女。她不明白为什么会遭此背叛,或许是她伤他们太深。

那名女子即是赵帆,昨夜住下了福来客栈,两人大小相差无几,可是身份托举上,大相径庭。赵帆的家境优渥,父亲是皮货商人,母亲是珑镇第一美人,家有田庄地产上千亩,她锦衣玉食、不沐风雨,自然出落得肤白貌美、落落大方。而齐莲可可则不同,乡野出生,祖父为蛇灵道人,后蛇山被围父母双绝,侥幸逃脱寄养于农庄,养父母白丁,虽能识文断字却终究见识浅显,一碰上吟风弄月的雅事就此哑火,为了让可可能在及笄佳人的内赛中胜出,获得千金外赛的出线资格,夫妇俩不惜掏空了所有积蓄助她勤学,拜于殷世光大夫门下,与大夫之子殷相默做了同门。而她倾心所作《拜月荷》莲心上的月华之晕却输给了赵帆的《釜中听泉》锅底燃烧的红焰,她自觉辜负了父母的厚望,心中悲愤无比。眼看赵帆要代表全县的及笄女子去参加外赛,夺得千金封赏,她顿时血气上涌。

在她输掉比赛的第二天,当时福来客栈的小二包着一只雪白的汗巾迎风走来,不徐不慢地从身后托出一盏绘牡丹青瓷茶壶,对正坐在窗边的齐莲可可虔敬地鞠了一躬道:“姑娘,这是本店的特供,‘岁末之碾’闽味绿茶,请您品尝!”正神游太虚的齐莲可可往后支了下脖子,正襟危坐:“我不曾点,你搞错了!”小二笑意盈盈地继续说道:“昨儿刚得县令批文嘉赏的及笄女子赵姑娘请您吃一盏!”小二径自把茶盏放于古榆木桌面便转身去迎其他客人。望着这一杯末茶,齐莲可可的心里百味交叠。

就在赛前一天,当看到南县参加及笄头赛的名单时,上官未白便暗中去信给齐莲可可,扬言要来观摩她胜出的那一刻。齐莲可可原本跟着她的私学先生之子殷相默交好,已先一天来到福来客栈,准备第二天到圣学之邸参与笔试,可一知晓上官未白要来,便乱了阵脚。她不希望上官未白和殷相默碰面,以免引起误会,正不知如何是好,上官未白却到了。

当时天已落黑,殷相默在客栈蓝花楹树临楼雅间休息,齐莲可可偷偷走到台前问掌柜要预定房间的楼牌,掌柜将一柄寒梅雕花的细长钥匙递给了她,并低声说:“二楼左舍凌云阁。”两人许久未见,在房中寒暄不已,“未白,你可否为我扶乩一试,此行可顺?”窗格打开,夜晚的寒凉逼近,上官未白假意去披上衣衫,却取下洇绿色的灯罩,对着燃烧的烛心说:“飞蛾明知扑火也为光,你需要什么?”上官未白持着红烛回来,脸色气煞森然,“你与殷相默交心了?”齐莲可可摇头似将从凳子上起来,上官未白俯身将蜡泪滴在了齐莲可可的胸骨间,飞纱绢皱出了一个小小的洞。至此一个伤疤便永远地留在了他们心中。齐莲可可失望地回了房。

第二天一早,天下起了迷蒙细雨,齐莲可可撇下了尚在隔间休息的殷相默,个人提前到达了文试的考场。等待许久,主考官陆续检视了来考各人的着装穿戴、行李小件,强调了主试纪律,要求各凭本事、不容作弊。后发放试题,取“民为之一事”为议。“月有光之华,时常莲心苦”,齐莲可可不加思索地题了《拜月荷》诗画,含乡情近怯、有一轮圆月照耀空中,蛙鸣处层层露荷之叶隐没,却莲生多多有采月之擎状,老者手摇蒲扇纳凉交谈,儿童逐月嬉闹,一番人间祥和意。在她看来,“安之所居、乐之所享”则为民之一事。

等她绞尽脑汁考完回到客栈,准备放松一番,殷相默已在门楼处等候。见之即来,则问:“可可,为何不告而去?”齐莲可可翻了个眼白,“你当我去游山玩水呢?”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眼神四下瞟动,不见未白的踪影,内心放下许多。“帮我买一台金蟾书注可好?我想研磨用。”正说着,未白突然从里间出来,大笑道:“你想蟾宫折桂,这会买是不是太迟了?”说着还走过去拍了拍殷相默的肩膀说:“借过!”便扬长而出。齐莲可可和殷相默二人,由此心生芥蒂,殷相默一再追问他是谁,齐莲可可均以不认识做答,索性埋头进了房间,把自己关了一天。

隔日脚吏便来客栈相告,中榜的是赵家大小姐赵帆的民以食为天。齐莲可可得知后椎心泣血,不明所以,只感叹时过境迁,世事难捉摸,不由分说地就将书箱里的笔墨纸砚全抖落了出来,散在桌面上顿时眼泪如注。

窗外雨下得更大更急了,凄风骤雨猛扑楼台,如幻似厉的环境逼压了她内心的悒郁,可巧她心情刚缓过一点,到客栈临窗面街而坐听雨时,准备略进酒水,不成想赵帆特遣人送茶挑衅若许。正是怒发冲冠之时,她见赵帆从楼梯上款步向下而来,一副志得意满之状,便将温茶向其一泼了之,顿时茶渍脏污了赵帆的襦裙。百鸟啾啼,打抱不平争鸣不已,房客倾巢而出。众人围得水泄不通,齐莲可可双腿无力地站在原地,她的冲动这会才让她彻底清醒,她干了一件为人所不齿的报复之事,正遭受众人的声讨和谴责。就在她后悔的这一刻,上官未白和殷相默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怎么样?没事吧?”上官未白温儒的声音传来,齐莲可可凝眸却只看到上官未白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搭在了赵帆的腰间,并对着她鼓弄软语,和齐莲可可之间好似隔着银河。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她的挚友殷相默,殷相默不敢相信似地呆若木鸡,随后又镇定自若地掏出手帕递给了赵帆,期间不忘看了齐莲可可一眼,此刻她与他们都分崩离析。

没人关心她真实的想法,也没人在乎事情的经过,大家知道结果就是齐家姑娘输不起恼羞成怒,作恶伤人,一副刁妇之姿,以不歉飞逃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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