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莲可可冷静下来以后,哼着调子开始在四周寻找着。只见往山头上去的路上,过膝的嫩绿色茅草往两侧倒伏,一路向前延伸,看来的确有人从这里开路上了山。
除了池子缺口处松软的泥土上有七七八八的脚印之外,齐莲可可还在地里寻到了足可以让她充饥的东西,她不仅掰了鲜嫩的黄玉米,还摘了一个拍着咚咚作响的条纹大西瓜,过起了暂且隐居的生活。她先是去查看火堆灰烬燃尽了没有,确认没火了然后才找了附近一个可以斜躺的大石头磕开西瓜,躺在上面嘁嘁喳喳地吃了起来。
玉米杆上的如白烛般燃烧的天花,似乎溜到了蓝天里,高高的晃个不停。
随后是一阵草声窸窣,听到山上的响动,齐莲可可警醒起来,忙一个翻身躲在了大石头后面,身体掩映在高大的玉米密林里。果不其然,山路上重又折返下来一个类似李老汉讲的裹着头的黑灰色袍子,他杵得沿途瘦瘦矮矮的青杠树抖动个不停,然后一气呵成似地溜下了坡,像是一个来势汹汹的猛兽。
齐莲可可大气不敢出地躲在石头后面,她刚想探出头来秘密监视,谁知一抬眼,黑袍就已经站到了石头后面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大吃一惊啊地叫出了声,然后被眼前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半天说不出话来。
来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蓄着长髭须,脸却异常白净,眉骨兀立,眼窝深陷,没有眉毛,手上青筋暴跳,只见他挑着一个大烟袋,吸了一口之后便猛地对着齐莲可可喷了一下,齐莲可可刚开始还有所反应,故意屏住了气,任烟雾飞腾。正当他去吸第二口的时候,齐莲可可拔腿就往身后的玉米地里跑去。谁知黑袍一撑手便越过了大石头,两下追上去就卡着齐莲可可的肩膀将她提溜了起来。
“大哥,疼,我的肩胛骨要断了!”齐莲可可哀鸣喧嚷着。
远处一棵石榴树正绽开着火红色的花,霎时太阳一出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齐全开了,整棵高大的石榴树像是燃着了一般,透着鲜艳的血色,不仅灌注了石榴树,也渗透到了齐莲可可的心中。
黑袍将她一掌拦腰拍打在地,齐莲可可因疼痛龟缩成了一只虾米,弓着背,双手束紧了肚子。恍惚中的齐莲可可看见黑袍面露凶光地靠近她,目光在她的身上逡巡着,在看到她脖子上的金铃铛那一刻,他停住了。
齐莲可可试图阻止他,于是她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向上举着,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金铃铛说:“且慢,你——到底是谁?”
“我,从来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因为,知道我是谁的人都死了!”黑袍咆哮着嚣张地笑了。
“其实我也一样!”
齐莲可可的话音刚落,千钧一发之际,黑袍攒足了劲渴望生劈齐莲可可脖子的手却摹地在空中停了下来。
“你也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只剩下我自己了!”
“那你跟我一样!”
齐莲可可却突然违逆着他的思绪说:“我跟你也不一样,我从不干鸡鸣狗盗之事!”
“我也不干,我只是对金饰有着纯粹的好奇!”
“那你缘何偷人家的小金鞋呢?”
“不是偷,是我在一个客栈门口捡的!”
“捡的?”
“昨晚上天黑没看清就揣怀里了。早上我将金鞋拿在火上烤了烤,都变色了!官差来了,我看指定就是这只镀金假鞋引起的麻烦,我就给扔了。”
“您可真会捡!”
“你是来抓我去报官领赏钱的?”
“不,我只想知道真相。为什么你不干个可靠的营生呢?何以在这风餐露宿?”
“谈何容易,无家无室,我早已无处可去了!”
“往事不可追啊,那你这烟袋做何用啊?”
“消遣罢了。”
“看来和我的金铃铛一样啊,都是告慰孤独的良药。”
齐莲可可痛苦地望向苍穹,浮白的蓝天上飘着几朵游云,太阳光旋转着落下来,她感觉到一阵眩晕,接着呕吐起来,从腹腔里喷射出一挂鲜血,随后仰躺在地,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袍扶住她的肩膀时才发现其胳膊悬垂着,早已脱了臼,人使劲呼喊推搡仍旧昏迷不醒。
黑袍将她放下企跪在原地,四顾无人下暂且将头顶的帽子往后垂了去,乱蓬蓬的头发已经被汗珠完全浸湿了,黏腻腻地粘在头皮上。惶恐之余,他不断地揩拭着额上的汗水,左右紧张地来回摆动个不停,索性将外袍直接脱下丢弃了,探着齐莲可可的鼻息。
返身追来的殷相默看见了这一幕,激愤从胸腔中迸发而出,拔出长刀冲上去便要将黑袍碎尸万段,可惜因奔跑的速度太快脚下失了滑,踩着了的腐泥被拉出一条大口子向前延伸,等殷相默再站起来时,黑袍拾起外衣披上早已向山上逃去。殷相默怒不可遏,捡起石头就往山上砸,使尽了浑身解数可惜屡试不中,等山上渐渐没人影了,殷相默这才想起来赶紧救人。
他抱起齐莲可可往外走,停在山脚下官道上的马儿正拴在一棵柳树下躲荫。一丛刺刺梨浑身带刺却开出了层层朵朵的玫红色小花,吸引着蜜蜂采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馥郁的花香,有几根枝条上的花拜了,已经结出了指头蛋大的刺梨,上面长着浅浅的根根绿刺。殷相默觉得它就像齐莲可可一样,野生野长,显露出旺盛的生命力,不该就此奄奄一息。
他把马儿的绳子解了,将齐莲可可放了上去,自己又跨上马把齐莲可可护在怀里,在灿烂的阳光下一路飞奔。不管是路上,还是街面上,他都瞄准时机探查每一个乞讨的人,尤其在看见穿黑袍之人时,不仅将他们认作有罪之人,还视为自己的敌人对他们嗤之以鼻,在街面上横冲直撞,引得不少人指指点点。
到了客栈门口,嘟量早已等候多时,恐惧一下子在两个人身上蔓延。
“可可这是怎么了?”嘟量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震慑全身,忍不住行将哭了起来。
“还没死呢!快,去请大夫!”
嘟量犯了难,“我们打外面来的没条子官医也请不来啊!”
“那就去找野郎中!”
到了最近的“不浪之家”医馆门口,嘟量探头就火急火燎地问:“可有人懂如何治暴力伤吗?”
元宝走近答道:“皆可一试。”
拿了医箱两人便赶到了客栈。元宝一开始还觉得是凑巧,可看到床上躺着的正是齐莲可可,瞬间傻了眼,忍不住咆哮道:“老大这是怎么了?”
“老大,她是你老大?你都能当她爹了!”殷相默不屑地说。
“说来话长,快去找一女眷,信得过的,看看身体哪里有伤。”
嘟量去把叶三娘请了来,三娘一看齐莲可可脸色发白、四肢瘫软也吓得不轻。随即遣散众人,关闭了房门,脱下了齐莲可可的衣裳查看。肚兜尚好好地挂在脖子上,三娘将齐莲可可翻了个身,这才发现齐莲可可的背部淤血斑斑。当下拉了被子盖住开了房门。
“是背部有伤,可能伤到内脏了?”叶三娘说。
“外伤内伤?”元宝问。
“内伤,没见伤口,但有淤血青斑。”
“那好,请给姑娘穿好衣服,将背上伤处衣服剪掉。”
叶三娘去了厨房,拿了破鱼的大剪刀来,给她穿好衣服后就剪下了一个大洞。叫元宝进了去。殷相默和嘟量却被拦在了门外。
“多有不便,还请公子门前等候。”叶三娘说。
在烛灯上烤了一烤,元宝便将细针插进了齐莲可可的背部,配合着之前拔火罐除滞的经验,将淤血用抽针吸了出来。然后着三娘为之冷缚,并灌下一碗藏红花人参鸡汤。
晌午即过,齐莲可可才略微睁眼。
守候在侧的殷相默高兴地说:“可可,你终于醒了!”
齐莲可可却对他置若罔闻,反而对站在他身后的元宝问:“你怎么来了?”
元宝笑答:“其实是这位公子救了你,你被送回来了,他们找到了我。”
齐莲可可将头偏向一侧,笑而不答。
嘟量却剑拔弩张地说:“每次都是我家公子鞍前马后的,可可姑娘反倒不近人情了!”
叶三娘赶忙将殷相默二人推了出去,“让可可静养。”自己也回了大堂。
元宝将灯笼状的圆凳子搬到了齐莲可可的榻前问道:“是谁伤你的?”
齐莲可可试着回想,脑袋却昏昏沉沉的,“我说不上来,只知道他没有眉毛,穿一身黑袍,擅长使**,身手敏捷,而且武功了得,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是无眉老叟地话,传说此类人常栖于窟窿山,不怕蛇虫鼠蚁,善使草药制迷香,是专替人生杀取命的!”
“看来是有备而来!”
“不用担心,且在这里好好养伤,我派大宝、二宝前来为你护卫。”
“可可谢过大哥。不过还需留意一人。”
“谁?”
元宝将耳根子凑近了听,齐莲可可轻轻地说:“叶三娘。”
“你怀疑他们里应外合?”
“现在还不能断定,不过我早起听见窗外喊出事了,她和店里的伙计在交谈,说要是把那人抓住了,官府重重有赏。如果是她引我去的呢?”
“可她刚刚还喂你喝汤、替你穿衣来着!”
“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怪怪的。她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还不明显,你刚让赵帆家破财,后脚被无眉老叟掀翻,这说明什么?”
“我都知道,可是他明明有机会杀了我,可惜他没有,又是为什么?”
“或许是殷公子来得及时,那人没有得逞呢?”
齐莲可可头疼欲裂,手扶着额不忍再想,元宝劝她好好休息,便退出门去,交代殷相默二人把门,自己回去叫人来跟他们换班,另外给了殷相默一根银针,说提防有人在饭菜里下毒。并告诫说别让人进,早上喝的汤药他已试过无毒,
殷相默斜倚在柱头如有所思地说:“先生何以与可可是故交?请不要来人,这里有我兄弟二人就够了。”
元宝没有搭话便俯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