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元宝的带领,上官未白径情直遂地到了院中。
“可可,近来好吗?我是特地来感谢你的!”
正在花园里浇花剪枝的齐莲可可听到声音温柔而亲切,便知道是上官未白,于是故作镇定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横着走上了长廊。
她没想到上官未白会来找她,心里同样小鹿乱撞,只能靠言语的枝叶隐藏起自己的心绪却不知泄露了更多:“不过拿钱办事而已,有什么好谢的?你可好了?伤口还疼吗?”
齐莲可可这一句不经意的关心,让上官未白的心里泛起了波澜,这么多人里,只有她齐莲可可关心他伤口痛不痛。这对于他来说,比之不痛不痒地伺候汤药更为情深义重,便不由得心动万分。看到檐廊下利用方沸石打造的净水装置,上官未白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简直认为那巧夺天工。
两人步行至街上,三层砖砌小楼转角有一石阶逐级往上,一层接一层的都是开门迎客的商铺。再往前走经过一条宽敞的马路,沿着道旁的蓝楹花树小径往里走,有一家烧烤店,里面坐满了附近学堂的学生,两人进去一看没有座位、老板也忙不迭地烤串,没有人招呼他们便又退了出来。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跃马桥头,在一处红豆杉树下坐下。两人在这里享受起最后的相聚时刻。
“其实,我今天来,是跟你道别的!”上官未白面色平静地说。
“道别?你要去哪?”
“不是,我是说以后可能没法再见面了!”
“为什么?”
“我就要跟赵帆成婚了!”
“恭喜你啊!”
“她其实也很可怜,曾经风光无限如今门庭衰落,遭受了煎熬却仍对我始终如一。我觉得她对我好,比之任何人都适合我。”
“那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个?”
“我知道你俩之间有过节,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冰释前嫌?”
齐莲可可笑了,“你有什么资格来央求我做事?”
“你看你总是这样咄咄逼人!除了今天,以后我可能也无法再叫你可可了!”
“那是你的自由。而我始终叫可可!”
“我还是忘不了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当时的我心动极了。哪怕到现在,我一见到你、听到你的声音,我的心还是跟当初一样,焦急、慌乱又紧张。或许,这也是我俩相处起来极不自然的原因。”
“你到底想说什么?”
“咋俩不合适。现下我已经不能离开她了,我不能背负那种冷酷薄情的骂名。”
“你想有个好名声的话就应该远离她,而不是在这里与我谈论关于她的事情。你以为我想知道吗?上官未白,好自为之。”
“那就这样吧,我该回去祭祀了!”
“哦?你的岳父?”
“遇到好人就嫁了吧!”
齐莲可可终于绷不住抹着泪离开了,而上官未白始终没有追上来,而是选择了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齐莲可可独自一人来到之前的烧烤店喝起了闷酒,并且自言自语道:“我算得了什么!”泪水不听使唤般地拼命往下掉,她喝了一杯又一杯。
店里来的人多了,她独占一桌,现下有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看了他一眼,那人高瘦、不苟言笑,年龄与她一般大。
“姑娘,我可以知道你的芳名吗?”说着那人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鸭梨,已经被捂得发热了。
醉酒的齐莲可可接过在手里掂了掂,“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自信满满地说:“我是卖药的!”
“什么?”齐莲可可没有听清,于是伸长脑袋去听。
“卖药,就是往腰背上贴的止痛膏药。”
齐莲可可头晕了起来,心脏一阵紧过一阵地疼。她问:“有没有治心痛的药?”
那人一看鱼饵上钩了,便凑近说:“就在楼上,你跟我去拿!”
那人把她带到了楼上一处阴暗逼仄的房间,四周没有窗,只点着一只蜡烛照亮,里面有一张木床,他一下子躺了上去,对齐莲可可说:“上来拿吧!”
齐莲可可感到天旋地转,一下子脚步不稳跌倒在床脚,头磕在床板上,疼痛瞬间让她清醒过来,她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那人跃下床拎着她的胳膊,拍打着她的屁股让她躺上去。
齐莲可可咬着牙弯腰下去佯装脱鞋,一下子摇响脖子上的金铃铛,一条黑蛇从暗处窜出,盘着那人一点点束紧,最后活活缠死了。
在她下楼之后,屋顶瞬间坍塌,一下子埋葬了那个房间,无数的雨点打落下来,那里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而底部的烧烤店仍旧欢歌笑语。齐莲可可再次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却没见到一个人,而她的耳中,不断地循环着里面的人声鼎沸、无穷无尽。她感觉到鼻腔里的一股血腥味在四周弥漫,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烧烤店在她的脚边覆灭了。
当回到“不浪之家”的时候,大家都在等她吃午饭,殷相默故意撇过脸不去看她,也不跟她说话,康婆婆则察觉到了齐莲可可的一丝异样,问了一句:“姑娘,吃饭么?元宝他们已经上山采药去了,眼下就我们在,随便将就着吃吧!”
“我累了,你们吃吧!”齐莲可可冷冷地说。
殷相默第一个动起筷子来,知道她去见了上官未白,便赌气道:“她不吃,我们吃!”
齐莲可可回了房间插了门栓便失声痛哭起来,百般回想,人心易变,不能以己度人,明明是两个轨道上的人,哪里有交集呢?其实他上官未白从来没有照顾过她齐莲可可的情绪,而只是一味地从这里掠夺、斩断,杀人先诛心。照亮齐莲可可心里的那一束光,至此熄灭了。
自上次被黑袍打伤之后,齐莲可可腰痛的毛病再次复发,在殷相默送饭来的时候,齐莲可可开了门,殷相默看她额上冷汗直冒,身体只打哆嗦,便把被子紧紧地给她围在身上,但也解不了她腰背上刺骨的疼痛。齐莲可可蜷缩在床脚,面对着墙壁,心里又急又恼。殷相默放下碗筷就去找了元宝等人前来商量。
“无眉老叟眼下不知所踪,咱们该去哪里把他找出来呢?”殷相默问。
“可可伤了筋脉,如今腰伤日益严重,只能卧床静养。我们必得想个办法把他引出来,找到疗伤的法子。”
“你说他是给可可姑娘下毒了吗?”嘟量问。
“下毒倒不尽然,不过他内力老成,把可可伤成这样,我们也得给报仇啊!”
齐莲可可俯卧着忍受着疼痛,不断地用手捶着腰,然后说:“我记得他说他喜好金饰,对一切精雕的金饰都分外痴迷。”
“那我们就用金饰来把他引出来。”元宝说。
“怎么个引法?你有主意了吗?”殷相默忧心忡忡地看着元宝。
“只要我们放出风声,说江湖蛇灵道人之传世珍宝金铃铛重现江湖,他一定会寻味找来。不过,我们却不能只等着他来找我们,还需要主动出击!”元宝说。
“这怎么找呢?”众人面面相觑。
“那我们就以给可可疗养为名,去窟窿山下的百乐温泉泡水,尽快祛除可可体内的寒气,掘了他的老巢!”
“这样也好,如果他知道有我们这一行人直奔窟窿山,他半路上就会来阻截我们,只要我们都佩上华贵不凡的金饰,他一定会出现!”
于是众人便上路了。齐莲可可给大家的兜里都装上了金戒指、金鸡坠子、金佣人像,还特意给了殷相默一个纯金的金蛇臂圈,他们在无盖的推车上放了一柄金如意,以及一箱金元宝,堆叠上成片的金莲,不过都是镀金的。他们给推车蒙上帷布便开始在集市上敲锣打鼓,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观。
“走一走看一看咯,金如意召唤金元宝喽!”
随着帷布的揭开,一朵千瓣金莲花骨朵缓缓升起,金莲瓣在太阳下更加金光闪闪,随即绽放开来,由莲心托起一柄金如意,底部的金元宝便成倍地增加,然后金莲越升越高,众人都仰望起这一柄神奇的金如意乐得合不拢嘴。
“要是家里有这一柄金如意,便吃喝不愁了!”
“哎,是啊、是啊!”
人群中喝彩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齐莲可可敲响锣鼓宣告演出结束,“大家要想再次观看的话,就得去下一站巡演的地方——窟窿山。”
有人议论道:“窟窿山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星星住的地方,一个窟窿长一朵星星,可远呢!”有人说。
在一片欢呼声中,齐莲可可一行人走出了镇子,推车的殷相默显得非常紧张,一路上对齐莲可可嘀咕道:“那人还不曾出现么?”
烈日当空,赶路的大伙都非常疲累,于是决定在一处池塘边的林子里休息。齐莲可可喝完水后,手握住金铃铛看了一眼后便靠着一棵大树小憩。经过短暂的调整,当微风习习吹来的时候,众人再次继续向前。在行进到一处栈桥的时候,有一对白发夫妇神色匆忙地由后边追赶而上,不巧在下阶梯的时候碰到了殷相默,“小伙子,不好意思!”其中的老太有气无力地说。
殷相默看着他们颤巍巍地登上最后的一班船离开了。而齐莲可可等人,尚在欣赏周围莲叶田田的景致,殷相默停了下来搜寻出兜里的金饰看着,金戒指、金鸡坠子等还在,唯独齐莲可可交给他保管的金蛇臂圈不见了。
“可可,不好了!真不见了!”
一行人这才知道大事不妙,纷纷过来探看。
“还真是没有?”元宝说。
“你掉到哪些地方没有?”齐莲可可问。
“没有,这一路上我都是非常小心地一会看看、一会看看,在距离此不远的小树林都没掉!”
齐莲可可摸了摸脖子上的金铃铛,庆幸还在,便问:“那你可碰到什么人了?”
“就刚刚一个老头老太!啊,是他们!”
众人看着那艘船越驶越远,齐莲可可掀开帷布,无一缺失,安慰道:“他们是有备而来!”
“可这金蛇臂圈是你的家传之物,我对不住你!”殷相默说。
“就算放到我身上,结果也是一样,不过是我们大意了而已,师兄无须自责。”
尽管齐莲可可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对于殷相默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暗自责备自己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可可该失望了!”众人一声叹息,唉。
顾不得嘟量的劝说,殷相默顽固地要跳水去追。
“公子,这水岸太宽,你游不过去的!就算游过去了,你也寡不敌众啊!”
只听扑通一声,殷相默一跃而下,瞬间消失在茫茫阔阔的水面不知所终。大家都在路边焦急地等待,依稀中对岸的柳树下系着的一条船只被风吹斜了出来,柳树的枝条在不住地摇曳,仿佛招手一般催人前进。嘟量也跃跃欲试起来,但被齐莲可可拦下。“相信他!”
齐莲可可等人对着在水下冒头的殷相默大喊:“去取对岸的船!”
殷相默如愿上了码头取下船只,将船摇向落日的方向拼命地追赶。
“你们在这里等我,日落之前我一定回来!”殷相默向众人喊道。
嘟量招了招手,众人看着他在波宽浪急的水面进行拨桨,不由得内心一紧。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体力耗尽了等夜晚雾气一来,师哥会没命的!”齐莲可可焦急地说。
此刻怒气在四周蔓延,元宝哀叹起来:“相默实在是太冲动了。且不说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是那老妇窃取了金蛇臂圈,就算是,他势单力薄也抢不回来。如今只身孤闯,性命堪忧啊!”
嘟量却撂了摊子,“你个老匹夫,现在是你落井下石的时候吗?”
俩人越说越激动,差点动起手来,“眼下大河潮岸,我们不谙水性,只能回去想办法。”齐莲可可说。
“可是公子叫我们在这里等他!”嘟量道。
“是的,由你在这里等他!其余人跟我回去!”
众人听了齐莲可可的话都不再争论,纷纷收拾了自己的行头准备往回走。元宝接过了挂在嘟量身上的担子,一路上便由他推着金箱返回了不浪之家。齐莲可可径直去了上官府。原本的不甘心与难为情,现在都统统被她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