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外界那头失控的毁灭之龙与亚瑟陷入苦战、密林濒临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
云汐残存的意识,如同被卷入毁灭漩涡的星屑,彻底沉入了自身那已化为末日战场的魔素海。
这里,曾是她力量的源泉,如今却是一片沸腾的炼狱!金色的命运洪流与银蓝色的时空乱流如同两条疯狂的太古凶龙,在破碎的“海域”中撕咬、冲撞、湮灭!每一次对撞都让这片代表她生命根基的空间剧烈震荡,边缘不断崩塌消散!
而在战场中心,两道顶天立地的恐怖存在,正进行着不死不休的厮杀,争夺这具躯壳的绝对控制权!
时空的银蓝巨龙,周身星辉暴乱,龙爪撕裂维度,每一次咆哮都让空间折叠回溯!
命运的灿金巨人,金甲符文狂闪,裁决之剑斩断因果,每一次挥击都强制锚定秩序!
它们的每一次碰撞,都让云汐的意识体如同被亿万利刃凌迟,痛苦无声地尖啸!
就在这片沸腾毁灭的战场最中央,在那象征着力量分界线的巨大裂痕之上——
矗立着那尊神座。
它流转着温润而恒定、超越金蓝二色的混沌微光,如同风暴中唯一的灯塔,散发着令狂暴能量都为之稍息的安宁气息。仅仅是它的存在,就让云汐濒临溃散的意识感受到一丝源自生命本源的温暖与牵引。
本能地,云汐的意识体朝着神座的方向“游”去。那微光如同母亲的怀抱,吸引着她这个在风暴中飘零的孤女。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之“手”即将触碰神座基座的瞬间——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冰冷恐惧与强烈排斥,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穿了她的意识!
“不!” 一个无声的尖叫在她意识核心炸响!
她猛地缩回了“手”!仿佛那神座并非救赎,而是吞噬她存在的深渊!某种源自六年前被“理想乡”强行镇压的痛苦记忆,某种对彻底失去“自我”的原始恐惧,让她对这象征着至高权柄的神座,产生了本能的、根植于骨髓的抗拒!
她退缩了,蜷缩在神座微光笼罩的边缘,如同受伤的幼兽,惊恐地看着那两头代表着父母馈赠却也带来无尽痛苦的巨兽,在她体内疯狂厮杀,摧毁着她的一切。
就在这时——
一段来自外部战场的残酷景象,如同利刃般强行刺破了意识空间的壁垒,狠狠烙印在她的“视野”之中!
她“看”到了!
看到了密林之中,那头由她化身、只剩下毁灭本能的恐怖巨龙,正对着一个渺小却如山岳般挡在它面前的身影——她的爷爷亚瑟——喷吐出足以抹除空间的毁灭吐息!
看到了亚瑟皇帝,那曾一人一剑打穿王都、手撕灾厄的征服大帝,此刻竟没有选择用“阿瓦隆”拳套发动足以重创甚至击杀巨龙的毁灭性反击!
他只是在呼唤!用蕴含着无上统御之力的独特魔法“理想乡”压制巨龙,徒劳地试图唤醒巨龙深处的意识!他只是在闪避!用燃烧生命换取的速度,在毁灭的缝隙间艰难腾挪!他只是在……用他那覆盖着赤金光芒的、熔岩般流淌着力量的身躯,硬生生挡下那些无法完全躲开的、足以撕裂山岳的龙爪余波和时空碎片!
噗嗤!
一道狰狞的伤口在亚瑟肩头炸开!赤金色的、如同熔融金属般的鲜血喷洒而出,在昏暗的密林中闪烁着悲壮的光芒!
“呃!” 亚瑟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伟岸的身躯晃了晃,却依旧如同最坚固的壁垒,死死挡在巨龙通往帝都的方向!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金色瞳孔中,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痛楚与绝不放弃的执着!
“爷爷——!!!” 云汐的意识在魔素海中发出了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啸!
那喷洒的赤金之血,如同滚烫的熔岩,瞬间浇灭了她对神座的所有恐惧与排斥!那伤口,不是为了帝国,不是为了皇权,仅仅是为了保护她这个失控的、正在毁灭一切的孙女!为了保护她可能波及的小姨娜贝!为了保护皇都万千无辜的生命!
为了守护!
一股比体内毁灭风暴更加炽热、更加磅礴的意志洪流,从云汐意识核心的最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犹豫、恐惧与自私的本能!
她不要爷爷再为她流血!不要小姨再为她心碎!不要皇都因她化为焦土!她更不要……永远沉沦在这野性的黑暗中,成为毁灭至亲的凶手!
那尊神座,不再是深渊!它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作为“云汐”,守护所爱之人的最后武器!
没有迟疑!没有恐惧!唯有决然的守护!
云汐的意识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义无反顾的坚定,不再退缩,不再抗拒,而是如同扑向烈火的飞蛾,向着那至高神座的座面,毅然决然地坐上!
当云汐的意识决然沉入那至高神座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绝对安宁。
她的意识来到一条蜿蜒的小径两侧,那由海水构成的透明墙壁上,映照出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
无足的飞鸟为寻一人,倾尽羽翼之力,终在枯竭中坠作尘泥;
无数金色鱼龙撕咬缠斗,只为争夺那跨越巨门的唯一资格;
道道黑炎自天穹倾泻,焚尽世间生灵,直至参天古树拔地而起,化作万丈神峰阻隔烈焰;
浴火的飞凰焚身燃尽故巢梧桐,只为搏一场涅槃新生;
巨龙浴血冲杀于万千军阵,鳞甲在魔法轰击中破碎,龙血泼洒,灼烧万千敌军。即便陨落,也未曾低下高傲的头颅——那是铭刻于血脉的、龙族的荣耀。
她见,她头戴王冠执掌岁月;
她见,她手捧轻纱将命运纺织;
她见,她端坐神座沉白花于深渊;
她见,她身着白裙将生命恩赐大地;
她见,她唇启低语化梦呓为永恒;
她见,她终归于王座之上,再次沉眠。
云汐所见的画面于此定格,她已踏足小径的终点。这些景象,或为过往烟云,或为未来碎片。时光流转,文明兴衰,她所过之处的水墙,皆如画面结局般破碎、消融,最终回归为脚下无尽汪洋的一部分。
小径的尽头,无尽渊海的中央那个曾教导她“终末”真谛、气质清冷孤绝的黑发女子正望着她浅笑。
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在那无尽渊海氤氲光晕中,显得格外孤寂,仿佛承载着整个宇宙的重量。时光在她周身无声流淌,沉淀下难以言喻的苍凉。
良久。
她缓缓抬起手。那萦绕在指尖的幽暗终末气息,骤然变得浓郁、深邃,如同活物般涌动。周围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朦胧雨雾,仿佛被无形的伟力所牵引、汇聚,在她身前飞速凝聚、塑形。
一面模糊的、如同液态水银般缓缓流动的“水镜”,悬空浮现。
水镜的表面涟漪荡漾。最初倒映出的,不再是朦胧的雨雾光影,而是云汐此刻写满困惑、执着与初生力量光辉的十五岁脸庞——那双赤金色的眼眸,还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风暴余烬和对未来的探寻。
紧接着,水镜中的影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波动起来!
倒影中的“云汐”面容开始急速变幻——变得更加成熟、棱角分明,眉宇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风霜与足以压垮山岳的沉重。最显著的变化是她的发色:那象征着梅瑟斯皇族纯净血脉的樱白色长发,在时间长河无情的冲刷与终末之力的浸染下,竟褪去了大半光华,浸染上了浓重如夜的墨黑!唯有发梢末端,还顽强地残留着几缕褪不尽、如同叹息般的樱白,诉说着过往的痕迹。
然而,最令人灵魂震颤的,是那双眼睛!
镜中之人清澈的赤金瞳眸几乎消失殆尽,被一种深邃、冰冷、仿佛倒映着整个破碎星河的湛蓝彻底取代!冰冷的竖瞳如同亘古不化的寒星,镶嵌其中,散发着洞穿时空维度的疲惫与历经万劫后的沉寂。那眼神,正是云汐在血脉暴走最深处时,从灵魂镜面惊鸿一瞥看到的——伊斯塔露力量的终极形态!却又比那形态,多了一份被无尽岁月和终末重担磨砺出的、深入骨髓的死寂与苍茫!
镜中之人,赫然是经历了更多残酷岁月、承受了更多磨砺、掌控着更加强大却也背负着更深沉、更绝望终末的——未来的云汐!
水镜波动,景象如同被抹去的水痕,瞬间消失无踪。
黑发女子——或者说,这来自遥远未来、背负终末的云汐——终于缓缓转过身。
弥漫在她周身的能量雨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开,变得稀薄透明,清晰地露出了她的面容轮廓。
嗡——!
如同惊雷在云汐灵魂深处炸响!
那五官的线条,那眉骨的弧度,那下颌的轮廓……纵然被时光和终末之力刻下了无法磨灭的沧桑印记,纵然气质已判若云泥……
但那就是她自己!
是未来的、被终末重塑的——伊斯塔露·云汐·梅瑟斯!
她看着眼前十八岁的自己,那双倒映着破碎星河、如同深渊寒星的湛蓝竖瞳中,翻涌着云汐此刻根本无法完全理解的、浩瀚如宇宙星海的复杂情绪:有深切的、仿佛来自灵魂撕裂的痛楚;有无尽的、对曾经纯粹自我的怀念;有沉重如山、压垮星河的终末责任;还有……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如同在永夜中跋涉万年后终于瞥见启明星光的——释然与希望。
“因为,” 来自未来的云汐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那份清冷质感,却无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丝穿越无尽时空带来的沙哑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历史的尘埃,“你就是我。而我……”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宿命轮回的沉重,“也曾是你。”
她清晰地看到了少女眼中瞬间掀起的、足以颠覆认知的惊涛骇浪与难以置信。她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烙印着无数湮灭星辰、承载着无尽孤独旅程的、沉重的生命印记。
“平衡非永恒,终末是归途。” 来自未来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稀薄,如同即将融入祖地厚重暮霭的薄雾,唯有那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星辰烙印,清晰无比地刻入现世云汐的灵魂最深处:
“路,仍需‘我们’自己走下去……” 她的声音缥缈起来,带着洞穿时空的警示,“……小心……‘他们’……拥有它的你……或许能创造……一个你的未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星尘,彻底消散在无尽渊海的光影之中,仿佛从未真实存在过。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冰冷彻骨、却又带着奇异熟悉感的终末气息,如同幽灵的低语,证明着那场跨越时空的沉重对话并非虚幻的梦魇。
云汐独自站在神座之上,樱白的长发在不知何时渐起的晚风中无声拂动。她赤金色的眼眸深处,因未来冲击而掀起的灵魂风暴正在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被冰水浇透的清明与沉重。她缓缓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来自未来的冰冷触感。这一刻,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认识这具躯体,认识体内流淌着的、那连接着古老血脉、当下抉择与遥远终末的——宿命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