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钟楼鸣响。
不是平时的课前提醒，而是苍蓝魔法学院数月未动用的“实战演习号角”。
音调高而尖锐，仿佛一柄刺破睡梦的短刃，将整个校园一分为二——昨日的学生，今日的候补战士。
“嘀咚——”
传音石的提示音此起彼伏，楼道间涌出一股几乎是“庆典”般的躁动。
“来真的了？”
“是今年的户外实操吗？”
“北境的穆戈拉雨林……去年有个学长不信邪，硬闯魔兽巢穴，结果撞上一头护崽状态的魔物，被按地摩擦差点没救回来！”
洛伦推开寝室门时，正撞上一群上衣半穿、头发湿漉的同级生奔向信息板。
他没有跟上。
只是站在走廊尽头，披风搭在肩上，眼神透过窗外轻雾望向操场。
像在确认什么。
“呦，真巧。”
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雷夫慢悠悠地走近，单手把玩着魔导芯片。
“其实昨晚我还在想，要是能跟你一组就好了。”
“你身边，感觉挺安全的。”
洛伦翻披风的动作一顿。
慢了半拍才将扣子系好。
“你这话让马尔斯听见，他会以为你要向我求婚。”
雷夫耸肩，笑容倒没变：“那只能说明你确实挺抢手的。”
洛伦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
——
教室内，晨光透过高窗，照得魔导黑板泛起微光。
“实地演练的小队分组，就按照上周模拟战的匹配来。”
疯子萨里提着课本走进教室，像是宣布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话音刚落，角落里立刻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完了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只见艾玛莉亚直接整个人铺在瑟拉菲娜身上，死死抱住她手臂。
“瑟拉——我不能没有你护航！你不在我身边，我肯定走不到中午！求求你、求求你跟老师说一下换一组吧！”
瑟拉菲娜垂眼看着肩膀上那团金棕色卷毛，只微微偏头。
讲台上的萨里挑眉：“抱歉小姐，分组既定，不接受闹剧干扰。”
瑟拉菲娜安静地看了艾玛莉亚一眼，随后伸手轻轻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
“艾玛，”她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你已经不是第一年参加实操了。”
艾玛莉亚撅着嘴没说话。
“我知道你怕。”
“但我也知道——你不是没能力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微缓，却仍有那种贵族式的坚定。
“你的感知比大部分同级生都敏锐，你能提前发现伏击，也能精准回避正面冲突。”
“与其依赖我，不如试着证明，你也能护住队友。”
艾玛莉亚低头咬着嘴唇，半晌才闷闷开口：“那你不能出事，不然我真的会哭死。”
“我不会。”瑟拉菲娜平静道，“你也不会。”
艾玛莉亚“哇”的一声直接要哭出来。
教室前排传来低低窃语：“要是我能替代艾玛莉亚小姐的位置……”
“你是说趴在瑟拉菲娜小姐身上那个位置？”
“呃、那也不是不可以……”
“死开。”
几位男生互相围攻，哄堂一笑。
瑟拉菲娜没有理会，她只是将艾玛莉亚轻轻推开，冷静说道：“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演练了，收起那副表情。”
艾玛莉亚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悻悻然回到自己的座位。
——
中排区域，一张长桌围坐四人。
桌面上铺着的是一张“川”字型推进图，路线上有多条编号，标注各队进入雨林的进度轨迹。
“我们的线偏左边，不过一旦前方出事，两侧能转援。”
洛伦指着图纸说。
雷夫托腮：“这样我就不用担心马尔斯不小心踩进毒草堆里没人拖他出来了。”
马尔斯：“我哪次不是站着回来的？”
不过这次，他语气有点不自然。
坐在瑟拉菲娜旁边的他，明显拘谨了些，坐得笔直。
雷夫凑近瞄了一眼他冒汗的耳根，啧了声。
“马尔斯，你怎么回事？你是认真的吗？”
马尔斯反击不过，只能故作镇定地拿起一枚魔能符标装模作样地研究。
雷夫转头看向瑟拉菲娜，忽然正经道：“这次的强力外援，比洛伦还可靠点。”
洛伦抬眼。
什么都没说。
只是桌下伸出腿，精准地在雷夫大腿上拧了一圈。
雷夫表情顿时变形：“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他连连摆手，却一点也不像在道歉。
这一幕落入瑟拉菲娜眼中，她轻轻笑了。
没有讥讽，也没有距离感。
“希望你们的默契，别只是用来打闹。”
她抬起眼，翘起腿，望向洛伦。
语气依旧淡淡的。
“洛伦·阿尔卡特，别拖后腿。”
瑟拉菲娜的语气没有起伏，却不带恶意。
洛伦本欲回一句打趣，却在触及她目光的瞬间顿住了。
那是一种平视的目光，不高傲、不怜悯，只是认真。
像是在认真衡量同伴。
洛伦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令人放心的存在。
他微微挑了下眉，嘴角轻动。
“我没打算让你觉得安心。”
最危险的刺，偏偏长在最好看的腿边。
瑟拉菲娜盯着他，目光一瞬不瞬。
她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微微侧头，像是在重新衡量他。
“嘴上功夫不错。”她低声道，像是在笑，又像在挑衅。
“你不是很擅长在别人背后出现吗？那这次，就走在我前面看看。”
话音很轻，却像是一种认可，更是一种考验。
“那就别眨眼。”
她重新移回视线，但手指仍搭在桌边，指节轻敲节奏。
洛伦却没急着转头。
瑟拉菲娜没避开视线。
桌对面的雷夫悄悄咬了口魔力糖，含糊道：
“你们两个，能不能以后等我们不在场时再打这种神经战？”
洛伦先移开了目光。不是畏惧，只是——不想让她太快得出结论。
他不需要她信任。
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经不是她眼中那个“值得旁观”的人。
而是那个必须亲自处理的变量。
雷夫小声咂舌：“现在我对这趟雨林实战，忽然有点兴趣了。”
——
待名单全部滚动完毕，讲台上的光线暗了一下。
洛伦略微眯眼，直到那人走上讲台，才认出那竟是校长本人。
他记得自己入学时因身体不稳，晚了好几天才到校，连开学演讲都错过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校长安道尔。
没有传闻中的威严，也不似贵族想象中的盛装统御者。
他穿得极简单，甚至……有点像个普通的街头讲师。
但当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全场却像被压了一层风。
安静下来，也不敢再笑。
校长安道尔缓步走出人群。
此刻他不再像名单公布时那般客气。
他站在最前方，右手插袋，左手指向高悬的地图投影。
“以上，是你们的队伍。”
“但真正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大屏幕上的地形图陡然放大，聚焦至维瑟尔王国北境最深处——穆戈拉雨林。
地图边缘缓缓亮起红色光圈，一道又一道，像某种神秘而危险的脉搏。
安道尔目光深沉，语气也随之沉下去。
“你们看到的这片区域，四天后，你们将站在它的最外沿。”
“我们会分批前往。”
“你们将进入穆戈拉雨林的后段区域，与污染体近距离接触。”
“你们会脏，会伤，会害怕。”
“但你们不会死。”
“跟随着你们的导师和助教可能会。”
一句话，像是釘子钉进木板，炸出几道失声。
安道尔轻叹一声，又恢复平静语气。
“这不是恐吓。”
“是提醒。”
“王国不需要把魔纹画得漂亮的人。”
“王国需要在深夜撑住屏障的人。”
“哪怕你不是最强的那一个——”
“也至少，成为别人能依靠的那一个。”
“四天后，我希望你们回来时，还是这样坐着，而不是变成报告里的名字。”
一时间，大厅寂静。
马尔斯起哄般拍手：“讲得好！”
随后雷夫和洛伦附和着鼓掌。
而此时此刻，在前排贵族座区的另一端，几道悄声的议论也悄然蔓延。
“那是——坐在瑟拉菲娜旁边的？”
“之前从祈祷室走出来的男人……原来真不是幻觉。”
“这家伙到底是谁啊？靠一张脸就能脚踏两条船吗？”
“不如就在这次在外面时碰见他，不如顺手处理掉？”
“得了吧，就凭你？”
“我倒是想幻想一下自己是骑士。”
“把被魔王洛伦禁锢在黑塔里的公主瑟拉菲娜救出来——当然，如果能顺便被她用火枪点名，那也值了。”
“行了，清醒点，她看你一眼了吗？”
轻笑声与不屑哼声交织着。
更多人不动声色地侧目，打量着那个依旧没有表情的黑发少年。
洛伦略微偏头，像是察觉到了那些私语。
但他没有回头。
只是抬手，将魔力附着于指尖，在桌面上反手弹了一下雷夫的笔尖。
啪的一声，整支笔飞到了那些喧闹的学生前面的同时炸开。
他依旧没有说话，却让那一排视线，纷纷顿住。
洛伦缓缓收回手，像是确认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