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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夫坐在椅边，一边拆着卷轴，一边将几张略显焦黑的魔力符文纸叠得整整齐齐。
马尔斯吊着水，脸色蜡白，额角还有一层薄汗。
“……我这命还真是硬啊。”
他睁开一只眼，嗓音沙哑地咕哝着，“居然没死在那头怪物手下。”
没人搭话。
空气中弥漫着药草与消毒剂混杂的气味，窗帘半掀，阳光洒在床头，却显得格外苍白。
洛伦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天花板的木纹依旧熟悉，却又像隔了一个时代。
他试着坐起身，肩膀却一抽，牵动了伤处。
雷夫闻声抬头，神情平静：“醒了。”
“你昏迷了整整一天半。”
马尔斯虚弱地举手挥了挥：“比我昏迷的久……但我那也不算昏迷，我是……呃……战术性失联。”
洛伦缓过神来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淡：“你那是从战斗开始五分钟就被拍飞的战术吗？”
马尔斯干笑两声，捂着肋骨转了个身：“别戳我……伤口还疼着呢。再说，我可是差点把命留在塔下的主角人物。”
他顿了顿，偏开头看向窗外光线，像是在掩饰什么：“我知道我最后没坚持几分钟……”
“……你们那时候有没有觉得我完了？” “说真的，我自己都觉得那一下下去，我至少得瘫半年。”
雷夫轻轻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带波澜：“我们拿了第二。”
洛伦动作一顿，似乎没听清：“什么？”
“全年级第二。”雷夫重复一遍。
他从桌上拿起一张公示通报，递了过去。
“校长亲自来了一趟。听说是跟着导师了解了现场情况，同时对我们的表现进行了大发赞扬，也顺便问了那头魔物的事。”
洛伦扫了一眼公示单，下方署名清晰写着“霍尔顿小队，第二名”。
“真的很可惜，如果不是那头怪物突然变异，我们本来会稳稳压过第一队。”
他把纸放回桌上，靠回枕边：“……就差一点。”
雷夫点头。
“就快到终点前那东西突然出现，我们直接被卡了七分钟。”
马尔斯打趣：“说得轻巧，你俩还不是把我扔后面当诱饵……”
洛伦语气平淡：“那是你主动挡的路。”
“而且，”他转头，“如果你没挡那一击，我可能已经断了脊椎。”
马尔斯怔了一下，随即嘿嘿地笑了，声音有点虚：“是吧，我也是……很会判断形势的人。”
雷夫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收拾符文工具。
他淡淡开口：“你醒来前，导师提到一句，说你体内的魔纹反应值，在对战结束时达到了临界边缘。”
“如果不是那枚符文吊坠撑着……你可能直接爆体而亡了。”
洛伦眨了眨眼，没有回应。
——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红发少女站在门口，校服整齐，披风未摘。
她眉眼之间带着未曾掩饰的疲惫，眼下有浅浅青痕。
站在她身后的，是卷曲发尾的艾玛，探头望了一眼病房内几个男生后立刻退了出去。
瑟拉菲娜没有理她，只迈步走入病房。
“居然没一个断胳膊的，真让人失望。” 她语气平静，眼神却没刻意回避，“也算……比我以为的要顽强。”
她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洛伦脸上。
“你……恢复得怎么样？”
感觉现在身体的每个器官都在哀嚎，洛伦靠在床头，声音干涩：“死不了。”
她点点头，把盛有粥的银壶放在床头柜上，“勉强是能喝的，别嫌弃。” “敢挑嘴，我就让你舔医疗室的消毒水。”
雷夫没说话，马尔斯正翻着眼皮确认自己还能不能再骗一顿护理餐。
“学院那边已经展开调查，”瑟拉菲娜开口，“那只魔物本不属于这片狩猎区。”
“导师说是魔物的定期迁徙导致的，但我们家那边的人并不认同。”
“目前还在排查。”
“只是，校长对那只怪物为什么出现在最后塔附近，感到……相当在意。”
马尔斯抓头：“那只东西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吧？说不定是沉睡复苏？”
雷夫却眯起眼：“不排除……人为驱使。”
话音未落，他忽然转向洛伦：“最后一个塔，你们怎么点亮的？”
“魔石在马尔斯身上。”
马尔斯茫然道：“我还真在裤兜里摸到了，那玩意儿从头到尾都在我这儿……？”
洛伦和瑟拉菲娜交换了个眼神。
洛伦淡声：“我们第一天就注意到塔的构造。那套魔纹不依赖载体，只需要高压魔力冲击就能触发响应。”
瑟拉菲娜接话：“只是我们不确定那东西有没有老化，怕提前试炸毁结构。”
“原本只是备选方案，但那只怪物出现后，我们没时间想别的。”
“当时只剩一个选择。强行点塔的那一瞬，我其实也不确定能不能赌赢。”
“但洛伦当时已经倒下，我不想让后面那几秒，变成终点。”
马尔斯愣愣道：“所以……我是计划里的诱饵？”
“你要这么说，也行。“但那时候你的位置……确实只有你自己能挡。”
她说得平静，不解释，也不否定。
雷夫轻哼了一声：“所以这么重要的猜想，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
“算了。”他摇了摇头，“好歹赢了。”
“导师说再晚几秒，我们就连第二都保不住。”
马尔斯小声嘀咕：“说不定我当时多撑几秒，结果就不一样了。”
瑟拉菲娜拿出一沓文件放在雷夫床边：“修正报告我写了八成，你们加上自己那点自述就行。”
她在转身要走时顿了顿，看向洛伦，轻声道：“你要是恢复得慢一点……也好。”
“我就能多晚一点写你那份报告，省得看到你乱七八糟的文笔。”
洛伦没再说什么，但他大概明白了，这种拐着弯的方式，大概就是她能做到的温柔。
——瑟拉菲娜的关心方式，总是要套上一层刺才肯出口。
门外的艾玛伸头进来，捏着鼻子：“里面药味太重了你知道吗？”
“闭嘴。”瑟拉菲娜没回头，只丢下两个字，推门离开。
——
洛伦受伤最重，也是最后一个出院，为了了解自己现在的情况，他打算往米妮瓦那边走一趟。
祈祷室温度偏低，石壁因晦光术微泛银芒。
洛伦站在中央，垂手不语。目光沉沉地扫过那张刻有教会铭纹的圆桌，像是在确认这次谈话的性质。
米妮瓦背对他，指尖在一组金属轴轮间游移，像是在调控记录装置。
“那只袭击你们的魔物检测结果出来了。”
她的声音平稳如常，却像是刻意压低的法典宣读。
“双重污染结构。主源并非来自你。”
她回头，将一枚灰银色碎片放在桌上，那上头的魔纹如同潮水般变幻。
“但你的灾惑因子确实引发了它的第二次错乱。”
“是诱发，不是主导。”
洛伦微抬眼，语调无波：“所以我只是个……引爆点？”
“很准确。”米妮瓦点头，“不过我原以为你会更在意污染的源头，而不是自己的责任划分。”
洛伦沉默几秒，回道：“如果污染本就存在，那就不是我制造的。”
“但我确实用了它。”
米妮瓦挑了挑眉，没有评价。
她从旁侧抽出一个银色符文盒，缓缓推过来。
“新版精神安抚装置，双重抑制，你的频率数据我调校过。”
洛伦接过，看着她：“所以我以后……必须逐次报告？”
米妮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经有些了解你体内的禁术了，难不成我还能收回权限吗？”
她语气稍缓，但仍有压制感：“你对灾惑因子的掌控，比我预期快。”
“若再出现精神干扰、魔力滞阻、或生理异化迹象——必须立即报告。”
洛伦插兜：“你对数据这么有信心，是不是也该对我本人信一点？”
“这不是劝告，是观察者对试验体的最低要求。”
她顿了顿，又像是随手补充般道：
“维持每四天一次的稳定检查和魔纹强化就好了，我不想哪天从记录仪里看到你的魔纹波动像泼墨图。”
洛伦抬手接过符文盒，指尖轻触时那魔力浮纹自动识别绑定。
他低声：“你就那么信我不会失控？”
“我不信。”米妮瓦语气未变，“我信数据。”
空气沉了几秒。
米妮瓦忽而抬眼看他一眼，“你适应得比我评估得还快。”
“原本我设想你需要再疯两次，才会真正调和进这个频段。”
“现在得重新评估了。”
洛伦望着她的背影，语气带着一丝压低的笑意：“我适应得快，你该高兴才对。怎么听上去，你反而不太满意？”
她盯着检测卷轴，不带感情地说：“你现在这种状态，应该早就精神崩溃才对。”
“系统对你的反应太稳定，连我都解释不了。”
她轻轻合上卷轴，目光落在他脸上：“说实话，我不喜欢这种偏差。”
“但……偶尔奇迹也能拿来用。”
奇迹？ 他倒是更像是她手里那个失控率为0.3%的应急手雷。 总之，只要别爆炸，她就会继续微笑着扔出去。
——
苍蓝学院宿舍区最深处，一间比标准规格更宽敞的宿舍内。
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在格兰维尔家那间“合法扩建”的贵族休息室里。
三人站在窗边，俯瞰着远处疗养区的方向。
为首的少年穿着熨帖笔挺的校服，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上头细密绣线构成的格兰维尔家族家徽。
他没说话，直到看到那一抹红发出现在庭院尽头。
“……她真的只是第二。”
他嗓音淡得近乎冷漠，像是在陈述一桩误差。
“被几个杂牌拖着，竟然也能走完任务。”
站在他身侧的少年靠着墙角，手指绕着腰带转圈，语气带着嘲讽的笑意：“尤其是那个……叫什么来着？边境来的蛮力型，魔纹都不会读的那种。”
“她居然愿意让那种人背着魔石……真是眼瞎了。”
他眸中闪着一丝熟悉的算计，像是想起了什么旧账，又像是嗅到了什么新猎物的味道。
坐在一角的人没说话，只低头摆弄手上的测距魔导仪，对这场闲谈毫无兴趣。他只是照着父母的要求听从安排，却从未表现出过任何“对报复这群人”的热情。
那名领头少年收回目光，像是终于厌了。
“浪费。”
“她如果真想赢……根本不该选他们。”
他转身，披风轻扫而过。
“观察一阵。”
“总得知道，她有什么意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