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教务楼外的旗帜。
午后的阳光洒在广场的水晶告示板上,银白与金蓝交错的徽记高悬在顶,正下方,一张张镶着学院印章的海报如同潮水般,一夜之间彻底占据了整个公告栏。
“支持亚修·雷因哈特,追求稳定高效的学院管理。”
“以制度与传承为根基,还原学生会的本质职责。”
“不是表演,不是试错,而是治理。”
每一张文宣都印制得极为精美,字体挺拔、排版有力,甚至魔导水晶上还在不断投影一段段亚修的发言录像。
“我们从不否认,所有人都有努力的权利。”
“但治理,从不是努力多就能胜任。”
“血统并非万能,但它意味着教育背景、眼界资源,也意味着从小就接触管理的体系与伦理。”
“这是个事实,不是偏见。”
此时,在学院主楼另一侧的回廊,有两名穿着亚修阵营徽章的学生正向路过的新生发放传单。
他们举止从容,言辞有度:“这不是宣传,这是事实梳理。我们只希望各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秩序。”
一个新生有些犹豫:“可这样……是不是太排外了?”
对方微笑着答:“我们没有排谁,只是在说真话。你难道不觉得,瑟拉菲娜那种人,其实也默认这一点?”
传单递出去的瞬间,空气仿佛也凝滞了一下。
——
“这是在选学生会长,还是在选下一任摄政王啊……”
马尔斯揣着书本站在广场边的树荫下,咂嘴摇头。
“不过说到底,他这手法的确厉害。把‘贵族治理’讲成一种美德,再顺势把‘平民参与’包装成效率低下。一般人还真接不住。”
雷夫路过他身边,停了一下。
“我听见有个低年级的女生说,‘贵族统治好像也没那么坏’。”
马尔斯翻了个白眼:“他这洗脑速度也太快了。”
雷夫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你要真觉得不妥,那你打算推谁?”
“唔……”马尔斯摸了摸下巴,“至少,我作为外域出生的,自然是对亚修现在的海报是不认可的。”
“那你呢?”雷夫看向瘫在长椅上的洛伦。
“你问我?”洛伦睁开眼,“瑟拉菲娜吧。”
雷夫没有回应,只是眯起眼看向人群深处。
一道人影正停在最中央的那块海报前。
——
瑟拉菲娜站在阳光与人潮之间。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充斥着优雅语调却满是鄙夷本质的海报上。
周围的声音一波又一波袭来。
“贵族更懂管理,这不是事实吗?”
“听说亚修的父亲,是国政三席之一……”
“也许他能带来真正的秩序。”
“可那我们这种人,还有机会吗?”
“瑟拉菲娜她家不也是贵族,她怎么看亚修的制度?”
她听得一清二楚。
几个三年级的学生在不远处交头接耳,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却故意拖长尾音道:“瑟拉菲娜不是也出自贵族家庭?她该不会……也觉得亚修说得没错吧?”
另一个回得更低:“小声点,她听得见。”
“我就是想让她听见。”那人轻哼一声,故作镇定地翻书,却没翻开。
她站着,风扬起她的发尾与披肩,却没能撼动半分眼神。
一名蓝银徽章的男生轻声道:“其实……他说得也不算全错,只是说得太直白了。”
“你也信这套?”他的朋友冷声反问。
“我信效率,但不信人是天生合格管理者。”
瑟拉菲娜终于动了动脚步。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个更能看清那张海报的位置。
那张写着“贵族是管理的自然继承者”的字句,在光下显得异常锋利。
她没有把它看作侮辱。她把它看作挑衅。
——
夜晚。
瑟拉菲娜坐在书桌前,翻阅着术式评估、任务积分、战术推演。火光静静照亮纸张边缘,也将桌角另一侧的一叠资料映出轮廓。
门轻轻响了两下。
艾玛探头进来,捧着一叠点心盒:“你晚饭没动,我给你带了些热的。”
“放那边吧。”
艾玛将点心搁下,看了她几眼,“你今晚一直在翻资料,最近连训练课都只出席最低要求,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没什么。”
艾玛没有离开,而是缓缓走到她对面坐下,指了指那份摊开的档案,“你在看制度评估报告?”
“只是看看。”
“你不会……真要去碰那些吧?”她声音放轻了,像是不愿太快得出答案。
“如果我不碰,那就只能任由别人说。”
艾玛沉默了几秒,试探着开口:“那你考虑过告诉我吗?”
瑟拉菲娜停顿一下,语气平静,“我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因为你怕我阻止你?”
“因为你会劝我理智,而我已经够理智了。”
房间再次归于沉默,只剩烛火轻轻跳动。
每一栏她都是第一。
她记得入学第一年,校长曾亲自询问过霍尔顿家族是否有意培养她作为学生会长接班人之一。
只要她点头,只需走个程序,一切安排都会顺理成章。
那时候她只回了五个字:‘我不感兴趣。’
她的父亲代她谢过校长,说这孩子天生只对实战、术式、战力评估有兴趣,不擅长,也不愿意卷入学院内部事务。
校长也笑了,说‘没关系,强者自然自有位置’。
她本以为,这种选择不会有错。
可如今看来,那份沉默与退让,正在成为某种默认。
她看到制度如何不再扶持合适之人,而是在听从舆论中最响亮的那张嘴。
她看到那些本应怀疑的年轻人,被华美词藻牵着鼻子走。
她意识到,她不发声,就代表同意。
“我以为我的第一名,能替我说话。”
“但显然不够。”
她合上档案,站起身,披上外套。
——
学生事务处。
副会长正收拾桌面,听到门响,下意识抬头。
“瑟拉菲娜阁下?”
他语气不算惊讶,却带着一种“终于来了”的意味。
“我来登记。”她开门见山。
“……你确定?”
他合上手中的册子,目光沉静:“如果你参选,局势会变。”
“所以你希望我不参选?”
“我希望学院能维持平衡。”他顿了顿,“但更希望参与者清楚自己将面对什么。”
“我很清楚。”
副会长点点头,却还是拿出了表格。“那你打算附上主张么?”
她接过纸笔:“附。”
“贵族并不天然具备治理能力。”
“制度若不能奖励思考和准备,那它只是暴力延迟后的另一种形式。”
她落笔极快。
副会长看着她的字,一边慢慢开口。
“你知道,校长当初其实想让你继任学生会长。”
“我拒绝了。”
“你父亲也没反对。”
“他不会干涉我这种事。”
副会长轻笑:“那他若知道你现在决定出手,真就毫无意见?”
“你想听真话?”
“我更想听你会怎么答校长。”
“如果他问我,”她将笔盖好,语气冷淡,“我就告诉他:我是在清理你们当年留下的麻烦。”
他怔了一瞬,随即笑出了声:“这话说得倒像是你父亲的风格。”
她没有回应,只把填好的表格递回去。
“就这些。”
副会长接过表格,目送她离开。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半晌才自语一句:
“如果她真的想赢,那可没人拦得住。”
他站在原地,指节摩挲着那张写有主张的登记表。
“如果人人都把错误当成理所当然……”
他低声复述,像是在确认这句话不是出自某本教材,而是她亲口说的。
门已关,他却走到窗边,看着瑟拉菲娜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坐回椅子,抽屉轻响,从中取出另一张申请表。
他低头望了片刻,自言自语:“看来,这一届的选举有好戏看了。”
——
与此同时。
洛伦合上传音石,确认最后一条讯息发送完毕。
“合作愉快。”
他起身走到窗边,手里还握着刚从桌面拿起的茶杯。
杯中热气未散,夜风却已带着微凉扑面而来。
远处主楼方向,一道灯光在此刻熄灭。
只是短短一瞬,光影掠过楼体,他并未看清是谁。
他本想转身,但脚步停了停。
像是某种迟疑,又像是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他没有多想,也不打算推测。
但脑海中,终究还是浮现出某个剪影。
那个人,总是沉默得让人忘记她也会出手。
若真是她,也并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