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吗!?这次真的要翻天了!”
“天啊……连她也报名了!?”
“还有那个人……那是谁啊?敢贴那种话上去?”
苍蓝魔法学院的清晨,从未如此喧哗过。
公告栏前,人头攒动。
以往学生会长竞选不过是贵族之间的风雅事,谁排资论辈得胜,大家早就心知肚明。
可这一次——连空气都像被倒入了烈酒。
三张宣言海报挂在中央高墙上。
最上方,是亚修·格兰特的金边黑底。
但这次却无人停留太久。
“还是一如既往的那套。”
“秩序啊、责任啊、贵胄承担未来——听腻了。”
人群的目光迅速落在第二张。
白底红纹,字迹干净利落。
【我不想扮演谁的榜样,也不愿被谁划入阵营。我只有一份记录,一串成绩,还有未曾间断的努力。比起让人认同,我更在意能否继续前行——不被身份所限,不被规则所困。】
署名:瑟拉菲娜·霍尔顿。
短暂的安静像是下意识的屏息。
然后,有人低低地笑了声。
“……她还真报了。”
“啧,我本来以为只是绯闻。”
“瑟拉菲娜亲自?那不是她家族捧出来的吗?”
“不——她一向不让人提霍尔顿家,在成绩榜上从不靠人。”
“可她这句‘不被规则所困’,什么意思?”
“她要干嘛……她不是一向对学院事务不闻不问吗?”
一名中年级男生小声说:
“上次模拟战里,她那组的两个人中途退出,说是身体不适。她没申诉,也没换组,只是一个人重新报了下一轮,然后赢了。”
是的,他们指的就是洛伦和雷夫这俩倒霉孩子。
那时候洛伦和雷夫正忙着搞他们那点副业,连第一回合的哨声都懒得听,两个一起溜去三楼资料室补觉了,最后回来一脸淡定。
“而且她上次外出历练,带的是一个倒数小组,结果还打出了全年级第二的成绩。”
“对啊,而且她从不让人帮忙,也从不推卸任务——就算明明不是她的问题,她也会自己收拾残局。”
“她说不代表任何人,可我觉得她比那些高举大旗的,做得都更多。”
“……要是她肯说两句动人的话就好了。”
“可或许正因为她不说,才更像真的。”
众人没再接下去,只是盯着那宣言看了很久。
像看着一把钉入墙中的匕首。
惊愕之余,更多人开始重新打量这一届竞选。
可还不等情绪平复,最下方那一张宣言忽然被贴上。
羊皮纸粗糙,没有任何贵族徽记。
血红墨迹如烈火横扫视线。
【我出生于边境田地,走进学院只为证明一件事:出身不应决定未来。我们要的不是施舍,而是公平。】
落款:埃布尔·弗兰。
“……这又是谁?”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平民?他写‘代表平民’吗?”
有人笑出声来,也有人沉默地看着那行字。
“等等——那是不是最近才挤进年级前10%的那个边境生?”
“他好像经常一个人练魔纹,还借二号厅最难读的那几本。”
那宣言不像演讲稿,更像一封宣战书。
“敢这样写……这人疯了吧?”
“可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比前两个更真。”
“你看他那副样子,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愿意把票投给一个站上台还带怨气的人。”
“可至少他说的不是别人教他的。”
“你意思是,谁煽得好谁就有理?”
“我意思是——我宁可被打动,也不想被说服。”
“啧,你这脑子,真是容易被骗。”
全场如沸水临界,一触即沸。
——
礼堂座无虚席。
这是预选阶段的正式演讲环节。
报名者中票数排名前三的候选人,将在全学院面前发表自己的主张,用言语争取更多支持——这不仅是规则,也是传统。
目前所有票数完全由学生投出,代表了学生舆论的第一轮态度。
大理石台阶被魔导水晶照得通明,天穹上浮动着三道光影,分别锁定亚修·格兰特、瑟拉菲娜·霍尔顿与埃布尔·弗兰三人。
台下分列着三年级与中低年级学生,最前排坐着五位学院导师与一名教廷观察员。
雷夫盘腿坐在靠后的位置,左手拎着个还没吃完的手卷,眼皮直打架。
马尔斯倒是精神,夸张的吐槽声都快压过周围人:“这次的排场堪比王都晚宴。”
洛伦坐在他们之间,一边抚着太阳穴,一边望着台上的三道光影,像是在试图从连轴转的梦魇里找回现实的锚点。
几名亚修支持者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啧,那张羊皮纸还真拉了不少票。”
“就凭这种卖惨宣言也能进前三?”
“说到底,平民真是爱听这些煽情话。”
“靠卖惨拉来的票,有意义吗?真当几句出身就能撼动制度?天真。”
就在这时,讲堂正前方,一位身影走上高台。
是上一届学生会长——三年级的菲里克斯·戴恩。
他神情稳重,身着学院正装外袍,左肩金丝徽章在灯光下微微闪光。
他站定,开口。
“各位学员,欢迎来到本届学生会长竞选的预选演讲环节。”
“根据报名阶段的支持票数,目前位列前三的候选人将依次登台,陈述自己的理念与主张。”
“请以你们的判断作出选择,以你们的心,决定未来的方向。”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第一位候选人身上。
“第一位发言者,亚修·格兰特。”
他步履沉稳地走上讲台。
披风略动,他略一颔首,目光扫过全场。
讲到第二段时,他视线略过最前排教廷观察员,与其短暂对视,眼神微不可查地一顿。
“今日站在这里,不只是作为一名候选人,而是作为一名见证者。”
“见证我们这座学院,从战火中重建、从混乱中确立标准——靠的不是情绪,而是秩序。”
“我听说,有人想打破规则,有人要为‘被忽视的人’发声。”
“我不否认他们的勇气。”
“但我要说,维系一个体系的,从来不是最响的声音,而是最沉的责任。”
“贵族,曾承担王国七次守边重任。”
“我的家族,曾为东境瘟疫提供三分之一净化药剂,至今未收回成本。”
“你可以说那是特权。”
“我却认为那叫代价。”
“我相信改变,但更相信代价换来的稳固。”
“我不代表所有贵族,我只代表一个信念——学院不只是培养强者,更要培育支柱。”
“若你认同,我愿成为那个支柱。”
他缓缓鞠躬。
贵族席爆发出第一波掌声,干脆,清晰,节奏如统一训练。
中段学生有些鼓掌,有些保持沉默。
“第二位——瑟拉菲娜·霍尔顿……小姐。”
她走得不急不缓,却没有人出声。
站在讲台中央,她没有鞠躬,没有多余动作,只抬眼看着观众。
“如果你们希望听见承诺、听见动人的故事,那我不会是你们要的人。”
“但如果你们厌倦了空话、疲倦于争执、只想事情被办好——那我来。”
“我不想站在谁的旗帜下,也从未需要谁的庇护。”
“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谁安排的未来,而是因为我明白什么才配称为责任。”
“你们或许需要一个能不被风浪动摇、不因喧嚣妥协的人。”
“而我,只做过一件事——就是从不逃避。”
“每一场模拟战我都迎头应战,每一次冲突我都亲自处理。”
“我不会附庸你们想听的梦话,但我能兑现现实。”
“我知道被托付意味着什么,也知道那不是谁都能承担的事。”
“我愿意背下它。”
“所以如果你们心中还有一个标准,那就试着用它衡量我。”
“能不能把这件事交给我。”
她停顿了一秒。
”我不是来讲谁该被感动,我是来负责把学院事务办好的。”
“选我,是因为你们知道我能做成事。“
她鞠了一躬。
掌声并未立刻响起,但前排的两位导师率先起身鼓掌,随后一片杂乱但愈发密集的掌声从讲堂深处蔓延开来。
埃布尔是最后一位登台的。
讲堂里仍回荡着掌声的余音,可当他走上讲台的那一刻,声音逐渐被拉低。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学院制服,袖口有些破边,裤脚下沿甚至未裁整齐。
但他站得笔直,目光不避不让,像是一道从荒地直刺而出的树苗。
“我是埃布尔·弗兰。”
“来自王国边境南侧,布雷农镇。”
“如果你没听过这名字,那很正常,因为大部分地图上,它连标都不标。”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是为了让你们看见一种可能性。”
“你可以说我在讲苦难。但我问你们一句话:学院招我们这些人进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点缀名册,还是……也许真有那么一丝希望,让我们也能成为一份子?”
“我没有家徽,没有庇护,也没有谁在背后帮我铺路。”
“我只会念书、练魔纹、熬夜把模拟战的记录册抄十遍,直到能背下每一行对位变式。”
“我不聪明。可我咬着牙,挤进了全年级前10%。”
“我不是唯一。我身边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
“他们沉默,勤奋,不抱怨,不闹事。可就是这些人,现在开始投票了。”
“你可以嘲笑我靠‘卖惨’获得了关注。”
“可你不能否认——我真的站在这里。”
“我代表不了所有人,但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如果连我这样的人都不敢站出来说话,那以后谁还能?”
“这场竞选,我不打算赢你们的同情。我想赢你们的尊重。”
“我不是在对抗谁。”
“我只是在试着为我们争取一次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也许不足以让你们相信我能做到什么。”
“但如果你们希望有人愿意听、愿意学、愿意把每一句呼声记下来。”
“那我愿意坐在那个位子上,哪怕只是多开一扇窗。”
他深深鞠了一躬。
最边角处,有人默默鼓起了掌。
“……真会煽情。”马尔斯双手抱臂,撇了撇嘴,“台下这么多观众,他能把自己讲得像孤胆英雄一样。”
他回头扫了一眼。
“不过也难怪——这气氛太像葬礼了,听得我都快睡着……”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右侧的雷夫正靠着椅背,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左侧的洛伦干脆把手垫在额前,闭着眼,一副放弃思考的姿态。
马尔斯:“……你们这组合,是不是太尊重人了点?”
掌声起初稀稀落落,随后越聚越多,像一场无声洪水,渐渐蔓延全场。
——
祈祷室里,香薰缭绕。
洛伦靠坐在石椅上,呼吸微乱,额边隐有汗珠。
米妮瓦侧坐在他身旁,指尖贴着他手背上隐隐浮现的魔纹,一道淡金色的圣术光辉从她掌心流出。
圣力渗入的那一瞬,像有什么刺痛神经般猛地一颤。
“别动。”她语气轻柔,眼神却专注。
片刻后,她收回圣光,眉头却仍未舒展。
“魔纹没有躁动,精神力充盈。”
她顿了顿,视线往下略偏,嗓音低了些:“……但你身体太疲惫了。”
洛伦嗓子干哑地应了一声:“创业嘛。”
“创业?”
米妮瓦挑眉,语气意味不明地念了一遍,“你那点东西不就是我上次送你的术式符文结构改出来的吗?”
洛伦轻咳一声,“咳……我加了优化,而且只用了你那圣术模型的三分之一。”
“哦?三分之一?”
米妮瓦慢慢靠近,“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算你的……技术出资者?”
“我得先声明:卖艺不卖身。”
“不。”她低声一笑,手指敲了敲他脑袋,“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你知道你这行为,勉强算是‘擅用圣典术式’吧?换个审查官,可能直接定你偷盗教会机密。”
“我要你记着,这份账以后要慢慢还。”
洛伦小声嘟囔:“你还是收点版权费吧……我都开始怕了。”
“嗯?”
“今天天气不错啊是吧。”
米妮瓦看了他一眼。
然后忽然笑了。
那是种有些危险的笑。
“你要是就这么把身体搞坏了。”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吐气:“我会很不满意的。”
洛伦身子一震:“等下你说这话的时候能别靠这么近吗?”
今天的米妮瓦异常撩人,像是专挑精神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是啊。”她站起身,神情终于恢复平静。
洛伦扶额,干脆装死靠回椅背。
米妮瓦却一边收起手套一边问:“学生会长竞选那边,你怎么想?”
“啊?”
“你脑子还在罢工吗?”
啪。
她又不轻不重地弹了下他脑门。
洛伦一愣,回过神来:“……你是那时候的教会代表?”
难怪洛伦觉得那个穿白袍坐第一排的身影有点眼熟。
“你觉得我坐第一排只是为了晒圣徽?”
她看着他,又是一眼白眼。
洛伦抬手投降:“好好好,我认错。”
“不过说真的。”
他坐直些,“你怎么看?”
米妮瓦语气淡淡的:“学院不会允许这种不稳定因素登上主席台。”
“埃布尔那种人,太难控制。”
“而且——”
她抬头望向窗外,“资助这所学院的大人们,可不会喜欢看见边境平民站在贵族前面。”
洛伦沉默片刻。
“所以亚修稳了?”
米妮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看着讲堂天穹浮动的光影。
“亚修·格兰维尔……他确实表现得完美。”
“有些人赢得太干净,反倒让人觉得……他是不是故意空出了点什么。”
洛伦一愣,“什么?”
她没有再解释,只把视线移回自己指尖。
——
傍晚,学院宿舍区。
洛伦推开房门,走进属于他的那一间。
书桌上躺着一封刚送达的信函,封口盖着金纹印蜡。
他认得这个印记,是雷夫叔叔那边的商业联盟。
他拆开,拉出一张柔韧的支票纸。
【合约回报通知:第一月精神力安抚器材销售收益已如阁下要求结清,之后分账将按季度结算,合作愉快。】
金额精准到小数点,足以覆盖当初受伤时的全部医疗支出,还略有盈余。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连肩上的旧债与心理的疲惫也随之散去。
然后,他一屁股坐进椅子里,笑了出来。
“我靠……穿越过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