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魔法学院正厅，今日被彻底清空，只留下一道通往讲台的青石阶梯。
讲台之上，镶银的记录水晶静默运作，折射出淡蓝光芒。
教务署代表、院长、数位年迈的资深导师在前排列席，百余名学生席地而坐，鸦雀无声。
这是最终投票日，也是学生会长继任的宣布之时。
魔导投影板正中央，赫然显示出两位候选人的投票曲线：
瑟拉菲娜·霍尔顿。亚修·格兰维尔。
主持人翻开手册，朗声宣布：
“接下来，按照抽签顺序，由瑟拉菲娜候选人首先发言。”
——
她站起来，缓步登上讲台。
火红制服在光芒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却没有一丝炫耀成分。
站定。
她没有环视观众。
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演讲稿，随即开口：
“本次选举，是一场关于制度信任的测试。”
语气冷静，无激昂。
“我们不是在选择谁更强，也不是在决定谁说得更动听。”
“而是在决定，我们是否仍愿意相信规则。”
她抬头，眼神穿透那片肃静的听众席。
“制度漏洞、滥权之举、冷漠管理——这些问题不来自规则本身，而是来自执行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
“过去几年，学生会特权调用未经记录的案例，不下五十起。”
“资料部部分提案被‘延后审批’，永远没有审批结果。”
“有人成绩领先，却被临时规则挡在优秀榜之外；有人违反纪律，却因家族背景得到免责。”
她抬起头，眼神冷静如初：
“这些不是制度的错误，是有些人用制度，为自己开辟退路。”
“既然如此，就要堵上退路，让制度不再是少数人的掩护，而是所有人的防线。”
“我不会承诺消除一切弊端，但我会提出修正机制。”
“提案公开反馈、资料部透明投档、特权调用上限……这些，不是我的礼物，而是每个人理应拥有的底线。”
“制度未必能拯救我们，但它值得被维护。”
她轻轻吸了口气：
“我不求胜利，也不靠怜悯。”
“但我相信，如果规则可以约束我，那它同样可以约束未来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
话音落，掌声稀疏而冷静。
反对者冷笑：“说得倒是漂亮，真能做到再说吧。”
中立者交头接耳：“她居然没拉票？……倒是有点硬气。”
但更多人沉默，看着她下台，像看着一个孤身对抗风暴的人。
她余光瞥了眼记票板，票数没有明显提升。
——
亚修走上讲台。
步履从容，黑金纹边的制服在光下如夜幕流转，映着他冷静的眼神。
站定。
他环顾四周，语气平静，仿佛在校对一份文件。
“若她愿意一开始站上来，我未必需要出现在这里。”
“我参选，只是为了看看，没人肯站出来时，制度会不会自己倒下。”
“她站出来了，说明至少还不至于。”
“她不是胜利者，只是终于走到了她的位置上。”
“撑住她的，不是制度，是她的姓氏。”
“所以，我退选。”
“不是因为我输了，而是因为她履行了她应尽的责任。”
他垂下眼眸，语气微顿：
“希望她，能用今天相信的东西，支撑得起明天的代价。”
然后，他的语气在不经意间，低了一分：
“倘若未来，她愿意让霍尔顿与格兰维尔家同行，那是王国之幸。”
最后，他收回所有语气，只留下一句平静陈述：
“今日，这份责任归她。”
光幕浮现：
【亚修·格兰维尔，正式退选】
片刻寂静，像冰川下的暗流骤然停顿。
反对者低声冷笑：“换汤不换药，贵族们的轮换罢了。”
中立者交头接耳：“他不想赢了……还是说，从头到尾，都在给霍尔顿让路？”
“这才是贵族的博弈，和我们无关。”
而亚修的支持者，有人欲起身质问，却被身旁的同伴一把拉住，沉声道：“别傻了，这不是我们的局。”
低年级学员的低声交谈如同细碎的水流，杂乱又无助：
“什、什么？他退了？”
“他明明领先的啊，为什么突然——”
“这就是……贵族的世界？”
他们困惑、慌乱，像是第一次看见世界运转的真正方式。
而高年级学员，只是平静地收起笔记，合上记录水晶。
有人淡淡道：“早就写好的剧本而已。”
另一人伸了个懒腰，像在复述一场无聊的历史：“她的位置本就在那里，只差什么时候自己走上去。”
“不是她认了，是轮到她挡不掉了。”
他的语气平淡到近乎冷漠，不带半分波澜。
看台最高处的幕帘后，一些王都贵族悄然交换着目光。
“格兰维尔退得太干脆了。”
“霍尔顿家的底牌，原来是她亲自站上来？”
有人低声一笑，语气疏远：
“也好，既然是霍尔顿家的人，自然不会轮到外人染指。”
他们不再多言，只是将目光从场中收回，像是接受了某个早已写好的结局。
而在最深处，一道更为沉静的目光，始终未曾移开。
霍尔顿公爵夫人端坐在阴影之中，修长的手指缓缓扣着一柄镶银的折扇。
身旁一位王都贵族低声道：
“夫人，这场局……您不觉得他有些越界了吗？”
她淡淡一笑，语气不疾不徐：
“越不越界，是站稳之后再算的账。”
另一人笑着附和：“看来您的女儿，还是被他算了一步。”
公爵夫人轻轻收起折扇，语气极轻：
“霍尔顿家不会为了她而破例，但她也不会让霍尔顿蒙羞。”
她说完，终于将目光收回，静静靠在座椅上，像是对这一切不再多看一眼，却已将一切默记于心。
高年级贵族彼此对视，淡淡而过：
“格兰维尔家……只不过暂时收起了锋芒。”
他们各自低头整理笔记，几个月后便毕业离开，这场风波，自然会留给还未毕业的人继续承担。
——
主持人站上台：
“根据《学员自治章程》第九条，最高得票者退选后，由次高者自动当选。”
“现宣布：本届学生会会长为——”
“瑟拉菲娜·霍尔顿。”
她站起，脚步在原地微微停顿了一瞬。
她不愿意接下这局，但更不愿意让这局烂在别人手里。
这条路她并不渴望，但既然无人可替，她只能走下去。
她到在台上，像是在两座权力之间，踏出一步无人愿走的路。
站定，火红发尾微微扬起，只是照亮自己前路的光，不必引人注目。
她没有说话。
她很清楚，这不是她的胜利，只是她的责任。
从讲台到观众席，不过三十步的距离，却像从西境的古堡片区走到王都议会厅那么远。
台下，亚修静静坐着，望向她。
眼神中没有遗憾，只有确认棋局归位的冷静。
院长缓缓起身，手指轻扣桌面，眼底的淡光如远山般静远。
他微微仰头，看着讲台上的她，像是在透过今日，审视数年后的王国版图。
“制度归位，人却孤立。”他低声自语，语气不重，却在寂静中被前排的导师听了个真切。
身旁的年迈导师低声问：“您不插手？”
他淡淡一笑：“她既然站上去了，就该明白，学院教给她的，从不是如何退场。”
顿了顿，语气极轻：“至少，她是自己站上去的，不是被推着上去的。”
语罢，他重新坐下，将记录水晶推远几分，像是放下了一场棋局，只等下一局开始。
魔导水晶继续转动，投影灯缓缓熄灭。
下一瞬，会场顶灯骤然亮起，冷白的光线驱散黑暗。
适应黑暗的学生们纷纷揉眼，一时间竟看不清远处坐在候选席的她。
光落在她身上，却像一道遥远的影子，将她与人群彻底隔开。
只有她的发尾在强光下微微晃动，像一面孤身迎风的旗帜，孤立，却不肯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