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从破旧的工厂天窗灌入,吹得铁皮嘎吱作响,夹带着油渍与灰尘的气息,残留的污染法阵光斑在墙角昏黄地闪烁。
昏暗的光线里,洛伦缓缓睁开眼。
耳鸣,如刀割般刺穿脑膜,持续不断;
口腔中像锈铁封死,苦涩、麻木,像是连空气都被腐蚀了味道;
胸膛沉重如灌铅,连呼吸都带着迟钝的灼痛感。
他抬起手,指腹的魔纹如残火未灭,跳动着不规则的残响,污染的余波像黑蛇般在体内游走不止。
“老毛病又犯了。”洛伦心里冷冷一笑,却止不住脚下的踉跄。
站起,世界微微倾斜,他只得撑着墙,强行稳定呼吸。
工坊内空气腐败,工具散落,空气中弥漫着烧焦与铁锈的味道。
他靠着墙缓步走出,晨雾浸透街道,远处传来模糊的钟声与学员间断断续续的低语。
穿过小巷,他看见几名早起的商人正交谈着,话题绕着昨夜治安队扫荡邪教据点的事。
听见“异端、尸体、学院区附近也不安全”这样的字眼,他心头微微一紧,耳鸣之外又添了一份隐隐的不安。
治安队的效率出奇地高,不像是例行公事,更像是早有准备。
这是否意味着,昨晚那场突袭已经被官方察觉了?
他微微收敛步伐,从阴影中绕行,步伐压得极低,生怕被谁瞥见自己狼狈的身影。若是让学院的人知道他昨夜身在邪教据点……他本就不稳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心底的焦虑与冷静并行,他压下杂念,只留下简单的指令:先活着回去,其他之后再说。
每一步都精准,经验累积,但身体的虚弱却让他每迈出一步,胸口都像被火烧着撕裂。
魔纹在肋骨下方猛然震颤,他猝不及防地跪倒,胸口一阵绞痛,他停在原地,靠着墙强行稳住身形,额头贴着冰冷的砖石,短暂屏息,压制魔纹震颤。
路线的尽头,是工坊与学院围墙之间的一段废弃隔离带,原本是用于防火和设备维护的小型通道,年久失修、堆满了废弃的木箱和锈蚀的铁栏。
洛伦扫视片刻,判断这是唯一一条不经过主路的死角路线,虽然狭窄,但胜在隐蔽。
他抬脚越过断裂的护栏,脚步落在铁皮上,鞋底与金属摩擦,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响。他皱了皱眉,尽量调整重心,让每一步踩得更稳。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灰尘的味道,冷风从缝隙中穿过,带来一丝荒凉的冰冷。
他低着头,从木箱与护栏之间挤身而过,肩膀擦过铁皮边缘,留下轻微的划痕,却没有停下。
终于,他翻过最后一道老旧的围栏,脚步落入学院后区的阴影地带。
围墙外,高耸的尖塔刺破晨雾,苍蓝魔法学院像一座沉睡的巨兽,静静等待着他的归来。
他咬牙,强迫自己顺着支撑架滑下,稳稳落入校园的后巷,脚步踉跄。
走廊沉寂,只有远处教室的钟声悠悠传来,法阵的共鸣在空气里若有若无,像是无形的探针,时刻扫描着过路之人的精神波动。
洛伦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魔纹震荡与空气中的共鸣频率不匹配,犹如失控的琴弦,随时可能引来某位导师或学员的注意。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强行压制魔纹波动,却越发感觉精神力像是悬挂在刀锋上的细线,一触即断。
一丝冷汗顺着脖颈滑下,他在心底低声告诫自己:不能在这里暴露,哪怕多撑一秒,也要撑到安全地方。
他靠在宿舍门口的墙上,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掌插进兜里寻找钥匙,终于打开门。
啪嗒。
门扣合上,世界归于黑暗。
“今天……还得上课吧。”
他自嘲着低语,却连脱下披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半跌半倒地扑倒在床。
魔纹的共振如低鸣的电流,从脊椎到四肢震颤不止。
他想要压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意识再次崩溃,坠入昏暗的深渊。
——
敲门声,如钉锤般钉进他的耳膜。
“洛伦!死了没?!饿死在里面了?”
马尔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大声聒噪,急促而又夸张。
“别睡了,再不出来老师就找上门了。”
雷夫的声音低沉而冷静,语速放慢,像是压着急躁在劝他。
洛伦缓缓睁眼,耳鸣未散,精神力紊乱如同破碎的玻璃。
他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靠着墙缓慢理了理思绪。
身上的披风残破不堪,早已沾满血迹和灰尘,不可能就这么出去。
“给我三分钟。”
他哑着嗓子说完,把门关上。
马尔斯在门外叹了口气:“行吧,赶紧的,哥俩给你留点私人空间——不过别真浪费太久,咱饿着呢。”
洛伦拖着发软的身体,脱下破旧的战斗服,随手扔进角落。
冷水拍在脸上,刺激得他精神稍微清醒了一点。
换上备用的校服,袖口整洁,扣子系得一丝不苟,但镜子里的他依旧苍白得像鬼。
他拉了拉领口,咬牙打开门:“走吧。”
门外一静。
迎面是马尔斯夸张的皱眉:“哎哟,你现在状态有够差的。”
雷夫站在一旁,目光一扫,平静地评价:“脸色太差。今天一节课没去,老师都在问你是不是又卷进什么麻烦。”
洛伦拉了拉披风,袖口破损得明显,但他不打算解释。
“吃点东西就行。”
马尔斯撇嘴:“死撑没用,老师们已经在备课讨论‘阿尔卡特不归案’了。”
雷夫淡淡地说:“快点,等会儿食堂关门了。”
三人并肩走出宿舍楼,黄昏余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马尔斯走在前头,回头啧了一声:“今天魔法理论课上,欧尔特老师点你点到快骂街了。‘阿尔卡特同学,如果学院留不住你,麻烦先申请退学’——原话。”
雷夫补一句,语气淡淡:“上午有人在教务处贴了临时通告,禁止学生单独外出,说是治安队发现邪教残党活动迹象。”
马尔斯耸肩:“我猜你昨天又去惹什么事了?”
洛伦沉默了几秒,声音低哑:“……意外,回头再说。”
马尔斯歪头:“别回头说,晚点你不又得去给老师解释?反正雷夫已经在记账了。”
雷夫面无表情:“一节课缺勤五页补习报告,学院规章第十四条,不需要解释。”
——
食堂内,人声鼎沸,热气蒸腾。
烤肉的焦香、麦饼的甜味、炖菜的香料气息混杂在一起,可洛伦只觉得鼻腔发涩,味觉像被铁锈封锁,毫无反应。
他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动作机械地扒拉着盘中的食物,咀嚼着如灰的面包,连热度都感受不到。
周围的嘈杂仿佛水下的回音,与他无关。
直到,他察觉到一道目光,如针刺般落在身上。
他抬眼,隔着人群与灯光,在远处自取区尽头捕捉到了那抹深红。
瑟拉菲娜站在那里,表情冷淡,眼神锐利,站得笔直。
她原本打算不理,但注意到洛伦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眉头一皱,心底烦躁。
“麻烦死了......”她低声咕哝,却还是转向一旁的艾玛。
“艾玛,去你宿舍拿瓶补剂,再把市集上新出的那款精神稳定挂坠带上。”
艾玛挑眉,一脸无语:“哈?你不是最烦他那副死撑的德行吗,现在又让我救人?”
瑟拉菲娜皱着眉,语气不耐:“少废话,反正你宿舍最近囤了不少吧。”
艾玛叹了口气,嘴上抱怨着,脚下却利索:“行行行,救命药,头回给人送,记我账上啊。”
她转身小跑离开,不多会儿,带着一瓶简装补剂和一枚银色挂坠回到瑟拉菲娜身边。
瑟拉菲娜接过,几步走到洛伦桌前,啪地把东西丢在他盘子旁。
“拿着。赛前别出事,麻烦死了。”
语气强硬,尾音却透着一丝傲娇的不甘。
洛伦瞥了一眼挂坠,心里浮起一丝复杂的感觉。
那不就是他和雷夫前段时间联合研发、再通过雷夫叔叔批量生产,如今在市集上销量还不错的精神稳定挂坠吗?
兜兜转转,竟然这么绕了一圈回到自己手里。
他抬眼,嘴角微微一扬,带着几分疲惫的自嘲:“霍尔顿小姐,果然是关心队友的模范。”
瑟拉菲娜轻哼一声,偏过头:“我才不担心你,是不想比赛被你拖分。 你要是在擂台上出丑,丢的是我霍尔顿家的脸。”
她甩下一句话,转身离去,步伐干脆利落。
远处,马尔斯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桌上的挂坠:“哈,这不是你们俩搞出来、最近全学院在抢的那款精神稳定器吗?火焰公主也跟风买了?”
雷夫侧目扫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挑起:“产品说明:适用于精神不稳、考前紧张、容易暴毙的队友。”
“啧,这叫什么,出口转内销,闭环生态。”马尔斯毫不客气地捂着肚子,他快憋不住笑了
洛伦低头笑了一下,语气无奈:“……行吧,至少质量过关。”
三人一时间无言,只剩食堂灯光洒在洛伦身上,耳鸣未歇,味觉未复。
烦心事一堆堆,偏偏肚子还得填饱。
他叹了口气,把下一口无味的炖菜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