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与晏姐姐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是寅时三刻，星沉雾起。
直到晏姐姐轻敲唐明额角，招呼他离去，他才惊觉东方既白。
每日卯时就要到演武场功课，那是大师姐杨柳依定下的规矩。
唐明自觉已无时间休息，于是便直奔演武场而去，要是迟到，大师姐又该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青冥戒律云云。好在经过这两个月的练气锻体，他已经不是那个半死不活但身残志坚的搬砖狗，就算通宵起来也是精神百倍。
唐明嚼着晏姐姐给的万相果奔过熟悉的回廊，这次竟吃出了柠檬的味道，惹得他五官都挤成了一团。
当他踏进还弥漫着晨雾的演武场时，发现杨柳依已经在第一缕朝霞下练剑了。
“卯时未至，师姐真早...”他话音未落，杨柳依就给他抛了一柄玄铁练习剑。剑柄缠着整齐的玄色丝缎，展示着缠剑人的一丝不苟。
杨柳依起手便是挥动「千嶂」剑朝唐明劈来，地面随剑势劈下隆起三丈石墙。
唐明仓皇后撤，本能地模仿师姐昨日练习的「回风点翠」。本该刺向膻中的剑尖忽而斜挑，恰击中千嶂剑身七寸处的虹纹。
“铛——”
两剑相击声惊飞檐下墨羽。这两个月来大师姐时常让唐明当练剑的靶子。唐明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学过剑诀，但练气锻体让他的记忆力和运动能力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耳濡目染下也能和大师姐过上两招。
杨柳依瞳孔微缩，这一击竟与她昨日练习的剑招手法如出一辙。但她昨日分明是第一次练习此法。
杨柳依的「千嶂」剑脊虹纹游走如龙，唐明尚未摆开架势，便觉胸口压来千钧压力。他踉跄后撤三步，练习剑横格胸前。双刃相撞刹那，火星溅射而出。
“剑式未成，气机先溃。”杨柳依剑锋回挑时带起破空翁鸣，“「回风点翠」舞的不错，就是火候欠佳。”
唐明狼狈滚地避让，袖口被剑尖划破，身体被剑气差点掀翻。
昨夜与晏姐姐相谈甚欢的他，竟开始兴致盎然起来，与杨柳依剑招对上几合，便一转攻势，弃守为攻。练习剑斜划半弧，剑风裹挟灵力直取师姐右肩云门穴。
“哦？”杨柳依惊而不乱，「千嶂」剑改劈为绞。练习剑哪抵得住「千嶂」神威，瞬间崩裂成无数碎片。唐明虎口崩裂，鲜血渗入仅存的剑柄丝缎中。
“接住！”
不知何时已经在一旁看戏的宋凝嫣，向唐明抛来另一把练习剑。这只是普通的制式练习剑，但入手感到寒气萦绕，显然被宋凝嫣附了魔。
冰寒的握感令唐明神台清明，他不退反进，迎着绞杀剑势旋身突刺，剑尖幻化出月轮状光晕。
千嶂剑首次被震得偏离轨迹。杨柳依发间玉簪应声颤动。唐明抓住瞬息破绽，练习剑如灵蛇探渊，竟使出一式似是而非的「回风点翠」。
同样的招式不可能让大师姐吃亏两次，但不同的是这次是迎着千嶂剑的绞杀剑势顺势而为。
剑锋距唐明咽喉三寸时，杨柳依猛然收起攻势，转而格挡唐明刺来的剑锋。这是一次胆小者博弈，唐明知道大师姐不可能真的对他下死手。
兵刃相接声再次响起，两人借势分开，唐明稍作休整，又发起了下一轮的进攻。
三十回合后，唐明虎口渗血，却越战越勇。
“够了。”大师姐突然收剑入鞘，看着自己刚才把唐明剑势削掉的袖口一角，释怀地笑了笑，“包扎好伤口...虽然没有教过你剑诀，但倒是小瞧你了。回弟子居沐浴更衣，子时到青冥殿随我叩见师尊。师尊要测你灵根。”
“子时？”唐明疑惑道，谁家大半夜零点开会呀。
“因为子时是青冥峰的新昼呀！”从刚才起一直在看戏的桑梓云，往嘴里塞了一颗蜜渍果脯，“《青冥诀》开篇就写——月沉为始，墟光作昼。”
“说人话呢，就是...”乐灵犀从古树上翻下，晨光刚好照亮她戏谑的眉眼，“意思就是咱们师尊修的功法得吸月亮的精华，跟那些蹭日光的野鸡宗门可不是一路货。”
“不可妄言师尊。”宋凝嫣打断了乐灵犀的胡言乱语，“子时阴阳交泰，月魄最利启封灵根”。
唐明头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听起来更不像人话了。
“行了。”唐明刚想追问，却被大师姐打断，“赶紧滚去沐浴，别错过了试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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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居后的「涤尘泉」是一汪活水灵潭，引自堕月泉底的三千尺寒脉。唐明褪去汗湿的污衣，沉入水中的刹那，潭底星砂突然躁动，凝成无数细针刺入他周身大穴。这是安舒颜特设的安灵阵，非真传弟子入水即化白骨。
“嘶——斯国一...”
潭水如被激活了一般，逐渐由墨绿转为鎏金色，让唐明忍不住发出舒适的感慨。
卯时七刻，晨雾被初阳蒸成七彩霓虹，唐明破水而出。新生肌肤泛着微光，虹须藤重新幻化回拟态，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半空凝成新月形状。
换上素白中衣的唐明盘坐于木塌上，试图运转《青冥诀·改》平复心绪。
识海里不断闪回这月余的修炼场景：乐灵犀用罪炎烤焦他屁股、桑梓云指挥灵兽叼走他裤腰带、桑梓夜用藤蔓将他裹成粽子为他疗伤、杨柳依把他当成会动的练剑木桩、宋凝嫣喂他灌下特制煅体汤药...
“唐师弟的气息为何如此紊乱？”杨柳依的声音裹着严肃劈开回忆。她怀抱玄木匣立于门前，晨光给月白劲装镀上金边。
唐明慌忙起身，赤足踩到地上水渍差点滑倒。杨柳依剑鞘轻点，一股灵压将他扶正：“更衣。”
木匣开启的刹那，唐明被翻涌的金光逼退三步，像极了游戏中开出金色传说的特效。悬浮其间的制服分明是活物，月白锦缎上流淌着液态流光，腰封上的星轨纹正在缓慢旋转。
“此乃「墟时袍」，安师尊亲自炼制而成。”杨柳依发出不容置疑的指令，“抬手。”
唐明僵着胳膊任她摆布，发觉衣料竟会根据自己体型自行调整。当腰封扣紧时，背后突然刺痛，七十二道液态流光正在脊背交织成阵。
“别动。”杨柳依突然贴近，发间幽香萦绕鼻尖。她指尖划过唐明锁骨，激活隐藏的咒文：“这些暗纹会在你受到致命伤害时护住心脉。这是我们青冥峰的真传弟子服，意味着今天起，你才真正得到安师尊的认可。”
唐明摆弄着袖口雕刻着月相的精致纽扣，终是忍不住开口：“师姐当年测灵根时...”
“我是子时一刻被师尊从虹髓矿洞抱出来的。”杨柳依突然打断，擦拭千嶂剑的手顿了顿，“岩灵根觉醒时震塌了半座青冥峰。”
这是杨柳依第一次提及往事。
“乐师妹测灵时烧光了三间库房。”她突然勾唇，冷峻眉目染上暖色，“宋师妹的冰灵气把堕月池冻了三日，桑梓姐妹催生的灵植差点绞碎护山大阵，暴走的灵兽抓了三天三夜都抓不完...”
“真是多灾多难的青冥峰啊。”唐明感慨道，攥紧袖口，布料下的流光随着脉搏跳动：“那我...”
“你不同。”杨柳依归剑入鞘，金属摩擦声斩断迟疑，“师尊在未遇到我们几位师姐妹时，已经精准地寓言了我们的一切，但唯独对你缄口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