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紫

作者:台北貓貓鯊 更新时间:2025/6/25 20:00:49 字数:1818

「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妳和那个年轻人后来发生的事吗?」老人沙哑地说。

「不了……。」

「我虚度光阴一生,我想——有些话,说出来……也许不免为对自己的宽恕吧。」老人往后挪了下靠垫,好让自己被窝里水肿的双腿能够伸直些。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为老人的腹部盖上被子,却皱起眉头,望着手中的热咖啡陷入沉思。

「唉唷威呀,妳說妳活了几百年,怎么还跟个受气的小丫头似脾性呢?」老人笑了,摇摇头说。

经历三秒的挣扎,女人终于开口:

「我太失望了。」

•••

「我太失望了。」

黄昏的风掠过花田,掀起一片深紫色的浪。

男人站在花海中央,铠甲上溅满干涸的血,手里的弯刀映着落日,像一弧染血的月。 他的瞳孔里燃着某种病态的光,仿佛眼前的不是她,而是某个尚未征服的幻影——权力、复仇,或是更扭曲的东西。

「妳终于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像是饥渴的狼:

「来见证我戴上桂冠?」

女人没有回答。 她的刀仍未出鞘,但指尖已抵上刀镡,玉砂时计在腰间隐隐震颤,里面的魂魄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细微的嗡鸣。

「你本不该走到这一步。」她终于开口,声音比风还轻。

男人笑了,笑声撕裂了花田的寂静:

「不该?妳告诉我什么是『该』?」

「这世界从未给过我公平!他们夺走我的家族、我的土地,甚至我的名字——而现在,我夺回一切,我错了吗!」

他的眼神疯狂而炽热,映出远方被火海吞没的君士坦丁堡,索菲亚大教堂在仇恨的烈焰中崩塌、支离破碎。

「你夺回的只是灰烬。」她低声道。

「灰烬?」他冷笑,刀尖指向远方——那里,他的军队正焚烧最后一座村庄,黑烟混入暮色,像是大地的一道伤疤,「不,我夺回的是『选择』!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尝尝坠落的滋味!」

风骤然加剧,郁金香的花瓣被卷起,在空中翻飞如紫色的雪。

「……你真不像他。」

女人的刀终于出鞘。

刀光如冷月划破暮色,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精准到残酷的一击——直指他的心脏。

男人格挡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快,金属碰撞的瞬间,火花迸溅,照亮他狰狞的脸。

「妳真的以为能杀我?」他的声音里混杂着愤怒与某种扭曲的期待,「妳明明可以站在我这边!妳明明——」

「我试过了。」她打断他,刀锋压近他的咽喉:

「每一世,我都试过了。」

•••

阿莱克修斯永远分不清紫色与腐败的区别。

当他第一次穿上自制的紫袍,廷臣们在绒毯上呕出胆汁——那衣料浸过骨螺腺毒,随体温蒸发成致幻雾气。 可他只顾盯着镜中的自己:

「多美啊……这颜色。」

镜面映出的,是七岁那年的污水坑,漂浮着母亲肿胀的手指。

熬药第七夜,他发现坩埚底部结着一层蓝紫色晶体。

「龙血砂……这就是龙血砂!」他狂喜地刮取晶体,混着唾沫吞下。

幻觉随即降临:整座君士坦丁堡化作透明脏器,每条街道都是血管,泵动着黏稠紫浆。 而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竟化作一颗搏动的巨型心脏。

「Gloria in excelsis Deo, et pax hominibus bonae voluntatis.」——男孩的耳中传来圣诗班为新皇赞颂的回响。

「朕要为这颗心脏换血。」他对着幻象下旨。

•••

他的瞳孔骤缩,像是被这句话刺中。 但下一秒,狂怒吞噬了那一瞬的动摇,他猛地发力,将她逼退数步,刀锋划过她的袖口,布料裂开的瞬间,一滴血珠落在紫色的花瓣上。

「那就别怪我连妳一起砍了!」

他咆哮着冲来,刀势如狂风暴雨,每一击都带着毁灭的意志。 她步步后退,刀锋交错的瞬间,她从刀面的镜像,看见了男人口中的「一切」,鲜血上的城郭、基督像的沉默、还有那似要烧尽世间一切的怒火。

终于,她找到了破绽。

她的刀刺进了他的肩膀,不深,但足以让他踉跄后退。 他低头看着伤口,血顺着铠甲的缝隙滴落,染红了脚下的花。

「你的剑是我教的,不是吗?」

「……妳终究还是动手了。」他低笑,声音里带着某种解脱般的嘲讽:

「我还以为,妳会像以前一样,只是看着。」

「我……从来都不想默默看着你……。」

她的刀尖对准了他的心脏。

风停了。

时间凝滞,耳中仿佛只剩下男人的喘息,和远处逐渐逼近的马蹄声——他的军队正在赶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眼神终于变了,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疲惫。

「……值得吗?」她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又似在悲鸣与哽咽。

「动手吧。」

银光闪过时,他终于看见「真实」:

刀锋反射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母亲当年的尸衣;喷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污水坑的灰紫色烂泥;耳边响起的不是新皇登基的赞歌,是他父亲被绞死前的呻吟。

砂砾中的残魂发出笑声,音色像极了巴格达少年炸毁星图时的爆鸣。

郁金香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花海的沙沙声,和远处渐渐熄灭的火光。

女人收起刀,弯腰拾起一片染血的花瓣,轻轻放进玉砂时计。

•••

「我赶到时,他蜷曲在臭巷子里的污水滩里,口吐白沫,我叫来医生,他们说他脑瓜子严重中毒,没救了。」女人啜饮了一口冒烟的咖啡。

「啊……真的?」老人瞪大双眼。

「他一句话都没说,灵魂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语要倾诉于我——」女人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就像他致幻药成瘾的母亲一样……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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