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戰爭,致和平,致銀時代的你

作者:台北貓貓鯊 更新时间:2025/6/27 12:21:01 字数:2243

我不知道妳是否会记得我,或者说,我更害怕妳会记得——记得一个在八月黄昏说了太多话的男人、一个总是提笔写诗却写不出未来的人。

妳是那年的彼得堡,我是那年即将开往前线的火车。

窗外飘着雪。 我曾说过彼得堡的雪像银,一片一片断裂的梦。 现在我知道,那不是梦,是倒数。

我们的夏天结束在一次没说再见的午后。 妳走进剧院,我走进征兵站,像两封信投进不同的邮筒,再也不会抵达对方手中。

可我仍记得妳穿那件灰蓝长裙的样子,像失而复得的雨季。

我想,我在爱妳之前就写過妳了。

•••

我记得那天她走进咖啡馆,阳光洒在她的肩上,像银灰的羽翼。 她点了一杯黑咖啡,没加糖。 我朝她挪了挪位子:

「妳是不是也讨厌过于甜腻的爱情?」

她笑了,没回答。

•••

女人坐在窗边,听见他的话时只是笑,她想回说些什么,然而语言卡在舌根。 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陌生的男人产生好感。 也许是他像她曾爱过的某个人……也许不是。

「您好,小姐,我的名字是洛维奇。」男人的微笑恰当,像是四月花开的矢车菊,语调温和,像是含苞待放的鸢尾花。

「歆亚,叫我歆就好了。」女人望着卢卡申科半晌,她的右手戴着蕾丝手套没动作,便伸出扶在杯缘的左手,掌心暖的微红。

他愣了会儿,也伸出结实的手,轻轻地接过她的左手,不紧不慢,似在跳一场晚宴上的双人舞,片刻便松开:

「歆,多么动听的名字啊……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或许,在我们的梦里?」女人眯起双眼,琥珀色的瞳眸显得更加迷人。

「那么我想,肯定是最迷人的美梦。」卢卡申科回以夏日般闪烁的眼神,递给对方一张名片。

「这是……?」

男人揉揉鼻子:

「洛维奇 • 卢卡申科,但请叫我『洛』——就像『歆』一样。」

「洛……谢谢了。」女人低头,双手在桌下轻轻摩挲着,当玉砂时计在轻语。

•••

起初的一百年,这位女人并不明白怎么过,只觉这一回,百年无比漫长,明明在过往眨眼间便似水流去。

玉砂时计尚未有任何一丝反应时,她试过各种不同的生活,试图找到一隅向往的基调:她在楼宇间当过弹唱卖艺的乐生、在王氏府邸为千金小姐们画像;也在乱世当过行商、听过李靖亲口吹嘘年轻时的丰功伟业。 就像男人曾留给她一句话——不要问所去所从。

他也曾牵起对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

「寻觅的、梦想的,既生的、已死的……这些事情,如梦泡影,眨眼间就会逝去。可是,歆,如果妳能够明白其中的意义,一切会值得。」

今朝若珍惜这份温存,所谓的「价值」会超越时与空;可永远追寻明日与过去的人,终究被困在名为虚妄的水牢。

他一边说着交付与女人一罐砂时计,里头是空无一物:「歆,我希望妳能盛满它,用妳所认为值得的事。」

「哦。」女人不明所以地接过时计。

「那么明天见?」

「嗯……明天见。」

•••

「歆,您果然来赴约了,这是我天大的荣幸。」洛维奇撅起黑外套的衣角,鞠躬笑道。

凉风长街是条宽敞的长廊,波罗的海的海风会拂过楼宇间的缝隙。

洛维奇从大衣内袋掏出一只怀表,表盖镶着褪色的银百合浮雕。

「您看,时间在这里是凝固的。」他轻弹表面,指针竟逆时旋转,发出细碎的齿轮摩擦声:

「但人总是往前走的——哪怕前方是战场。」

女人凝视那朵银百合,忽然想起玉砂时计中的某粒砂,曾在威尼斯雨夜闪过同样的冷光。 她伸手触碰怀表,指尖却穿透表壳——原来是幻影。

「你……是谁?」她问得轻,仿佛怕惊醒一场梦。

洛维奇低头一笑,将怀表收回:「我只是个『遗憾』的幽影。比如这只表,它属于一个士兵……他在战壕里写了三十封信,却没能寄出任何一封。」

「不懂……。」女人许久没犯的头痛又复发了。

「您忘记了——还是您不愿想起?就像是您那天下午,在冬宫广场的咖啡厅,扔下了他最后的一封留言。」

•••

他们走到长街尽头的钟楼下,洛维奇忽然停下脚步。

「能闭上眼吗?我想送您一样东西。」他的语气带着罕见的恳求。

女人阖眼,听见金属轻叩的声响。 再睁眼时,手腕上多了一条银链,坠子是一枚缺角的齿轮,中央嵌着微小的玻璃珠——珠内封着一滴凝固的红。

「这是『时间的血』——」他解释:

「当您觉得一切不值得时,就捏碎它。」

女人抚过齿轮的裂痕,忽然笑了:

「你总爱送人空容器。之前的时计,现在的链子……难道你指望我填满它们?」

洛维奇的眼神黯了黯:

「噢不,我亲爱的人啊,是它们会填满您。」

•••

女人向来讨厌甜腻的饮料,如今却怀疑着黑咖啡。 砂糖现在的幸福固然短暂,可是……盼不来的回甘难道值得吗?

玻璃窗外的马蹄哒哒迈步,店门上挂的银铃轻响,她的每一丝感官都被放大,好像是数不清的岁月以来唯一一次像是真正的「活着」,偏偏是在最凄凉的时刻。

「……」女人睫毛一颤,抽出夹在封装中的信纸,摊开对折,一整页的文字映入眼帘,女人本应熟悉的希腊字母被编织成前所未闻的话语,难以下咽。 而墨水未干,像是心血在流淌。

「……」

「…………」

哐啷——马克杯砸碎了,溅了一地的咖啡。

「夫人……您还好吗?」服务生慌忙地提抹布赶来,却看见她呆滞的表情,手上的信件已然被揉成纸团。

而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像是要说「没事」,但说不出口。 她的手——抖了一下。 再一下。 然后她就……哭了。 不是抽噎,是直接碎掉的那种哭。

玉砂时计在嗡鸣,咖啡渍在沸腾,泪滴停下了挥发,与水银似的碎砂凝结在琉璃外缘。

•••

亲爱的妳: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远方,或者,更远的地方。

我不确定我是否能再回到圣彼得堡,回到你我曾一同走过的凉风长街。

但我记得——

那个午后你靠在河畔,阳光照亮你额前的发丝,像银一样闪耀。

当时,妳问我:「如果明天是最后一天,你会做什么?」

我说:「会写一首诗,写给妳。」

现在,我只能写这封信。

战争把我们扯开,如同冬天扯断花枝。

我憎恨它,也恐惧它,但我不悔那一整个夏天,因为我遇见了妳。

妳不是我的恋人、也不是我的逃亡地——

妳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为之留下诗句的人。

妳让我相信,哪怕是银白的末世里,也仍有一丝光,是温的,是人的。

我不想说再见,因为我们从没真正拥有彼此。

但若未来有人提起我,请妳說:

他曾用整个八月,爱过一个女孩,如同爱过整个银时代。

——致战争,致和平,致银时代的妳。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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