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包松软，散发着清甜的麦香。菲尔轻轻一掰，层层叠叠的面包纹理舒展开来，爆发出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
“菲尔！”
一个惊喜的女声传来，菲尔循声望去，眼睛一亮，看到一个熟人：
“克莉丝！”
没错，即使在这个变化莫测，身份不定的世界中，菲尔依旧有着一个熟人，那就是克莉丝。作为同样能在扮演轮转中保留记忆的人，两人自然而然就熟络起来。
也因此，克莉丝正是菲尔此次出门寻找的目标，轮回扮演中的锚点。
“怎么样？这次的身份是什么？”
菲尔笑着问道，他手里还拿着那掰开的白面包。
“面包学徒。”克莉丝说道，好奇地反问，“那你呢？”
菲尔嘴角有些抽搐。他总不能和克莉丝说，自己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当了某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吧？
他可以保证，在以后的扮演轮转中，自己都会被当做笑料，笑个不停。
“保密。”
“切，没意思。”克莉丝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后的大框挪到面前“看，这就是这里面包的原材料，高筋面粉。”
“哇哦，太酷了。”
菲尔敷衍地鼓着掌。克莉丝鼓着脸，哼了一声走进了店铺的里面。
即使只是这么一小段时间的相处，菲尔都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那种头晕的症状有所缓解。
对啊，克莉丝可是能认出自己的。既然如此，除了克莉丝以外的那些家伙不就都是些精神病？他们说的话，你认真你就输了。
想到此处，菲尔念头通达。不过这个该死的扮演还在继续，只要这种轮换一天没有停止，自己所追求的日子就一天不会到来。
根据他和克莉丝的观察，似乎每次他们两个都是出现在这个小镇的四周。那么如果自己一直往外走会怎么办？
走到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自己从未见过的地方。
不知为何，当菲尔心里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脑海里那个不知名的声音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
“向外……醒来……”
“小姐，您已经看着这块面包很久了，到底买不买？”
店铺的老板是一位中年妇女，有着金色的卷发，微胖的身材，显得和善而又精明。
“啊，抱歉。”
菲尔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过来，就把人家的面包拿到手里，甚至还掰开了——肯定是不能再卖了。
就这样，对方甚至都没有驱逐自己。
“这块面包我买了，再多买一些。”带着歉意，菲尔向着老板娘说道。
然而在店铺老板雪丽的眼里，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刚一进门，少女身上的高贵气质就让雪丽作出了判断：这是个贵族家的小姐。她身上那如黑玫瑰一般铺展的繁复裙摆，还有那华贵的琥珀，黄金双色异瞳，优雅的谈吐，都印证了这一点。
只是她不明白，这样的小姐，本应该出现在各种上流人士出没的宴会等地方，怎么会到自己这普普通通的面包铺子里来？
而且还如此的谦逊有礼，雪丽感觉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少女了。
“您好，说起来，还不知道您的尊名？”
菲尔有些尴尬，自己的名字也能称得上尊名吗？不过对方既然已经开口了，那么他自然不会扭捏：
“菲尔·埃文斯。”
“原来是埃文斯小姐。叫这个名字，难道您是那个著名的埃文斯家族的人？”
“啊……姑且是吧……”
菲尔打着哈哈，毕竟这次扮演的身份，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羞耻。
气氛沉默下来。提着一袋子面包，菲尔有些焦躁地站在店内，等着克莉丝出来。
而女老板雪丽也看着面前的小姐，以一种和自己身份极为不符的姿势提着一袋子面包，站在那里。嗯，一直没给钱。要不是身上散发的高贵气质，恐怕老板就要喊人了。
菲尔也很绝望，出门匆忙，却忘记带那最重要的东西，现在只能等克莉丝出来帮自己了。为了缓解尴尬，只能主动开口：
“老板，话说克莉丝是干什么的？”
“啊，你说克莉丝啊。”老板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后忙说道，“她是这里的学徒。”
“学徒？”
“是啊，克莉丝是我遇见的最聪明的学生了。”老板娘说着，眼神里露出一抹欣慰，“看着她的样子，我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接着，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老板雪丽又连忙说道：
“当然，肯定还是比不上小姐你的。”
菲尔忍不住腹诽：
还年轻时候，你两天之前是干啥的都不知道……
闲聊着，克莉丝出来了。
“克莉丝啊，面粉已经发好了吗？”
“是的，老板。”
“嗯，快去吧，别让这位小姐等久了。”
“啊……对对对！我们先走吧。老板，借用一下克莉丝，一会儿就还给你！还有，帮我付一下钱……”
菲尔瞪大了眼，他连忙大声说话，遮盖住女老板的称呼‘小姐’。
好在克莉丝似乎没有听到这一点，只是笑盈盈地帮菲尔付了钱：
“老板，从我工资里扣吧。”
两人就此离去。而雪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满是疑惑。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怎么就和贵族家的小姐扯上了关系。而这个贵族，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
两人来到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山谷，身后就是小镇的位置。
“呼呼，总算有时间说话了。”
菲尔感叹道，一边开始狼吞虎咽——他饿坏了。
“是啊，没想到又是一个新的扮演又开始了呢。”
克莉丝坐在菲尔身旁，双手抱膝。她低眉垂目，似乎有些消沉。
菲尔知道，对方和他一样，都已经开始动摇。在这一次次足可乱真的扮演中，似乎只有他们两人，是不合格的演员。
随着舞台的推进，不合格的演员只有两条路。
要么下台，要么变得合格，成为他们的一员。
可他们两条路都不想选。为了缓解有些沉闷的气氛，咽下口中鼓鼓囊囊的面包，菲尔开口道：
“话说这次你的家庭条件怎么样？”
说道这个话题，克莉丝似乎恢复了一点活力，脸上露出笑容：
“你别说，这次的还挺不错的。至少比我们上次的那个孤儿开局，还要和狗抢吃的好不少。”
菲尔也笑了，那次他们两人出现在同一个位置，天寒地冻。饥寒交迫之下，菲尔吸引那几条恶犬的注意力，然后克莉丝趁机偷走路人打赏给狗的食物。
之后当克莉丝带着几个吃狗肉的人过来把菲尔救下之后，菲尔已经浑身是伤，所幸都只是些皮外的伤口。
“哈哈哈哈！”
两人放声大笑。这样的经历，对两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特别痛苦的记忆。
“克莉丝，你说，是什么让人之所以为人？”
克莉丝有些好笑，她拍了拍菲尔的额头：
“怎么了？突然哲学起来了？”
菲尔不知道怎么说。这次扮演中，似乎发生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事。无论是脑海里诡异的声音，还是其他人眼中少女模样的自己，又或者是那些违背自己命令的佣人……
摇了摇头，菲尔决定在自己查明真相之前，先不给克莉丝增添烦恼了。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问题的答案？”
菲尔有些好奇。虽然同行了不知多少个扮演轮转，却从来没有问过身旁的少女这个问题。
不过他有种预感，对方的答案和自己应该是一样的。
“我们一起说，只说一个词，好不好？”
克莉丝笑着说。
“那么就……三，二，一！”
两人异口同声：“记忆！”
菲尔笑了，克莉丝也笑了。果然，他们心有灵犀。
只是这个答案，带来的却并不都是欢乐。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往往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失去。
于两人而言，真正的痛苦，唯有一种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