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克莉丝分别之后，菲尔内心有点沉重。
虽然有些豪言壮语可以轻易付之于口，可真要去做的时候，便感到困难重重。
耳畔克莉丝的声音犹言在耳：
“你要让这里回归正常？可我们甚至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再说，好不容易我们这次的生活都还不错，我有点舍不得了……”
菲尔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有些颓然。
是啊，仿佛从他有意识开始，就一直是这么过。周围的人，也就这么一直过。
可总有一股莫名的情感在菲尔的胸口翻涌，让他无法就这么心安理得接受这种被安排的生活。而这些痛苦他都无法说出口。
最终，两人分开在一句‘两天后见’的承诺中，渐行渐远。
时间已经是下午，菲尔在山谷间游荡了一会，便到了晚上。
该回家了。
远远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庄园，菲尔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它。在这次的扮演中，这就是自己的家。
然而今天早上的追逐，却让家这个温暖的词汇染上了一缕阴霾。那些反常的佣人们，他们到底是……
菲尔缓缓靠近庄园，一旦发现那些机械一样的佣人们涌出，他就立刻跑路。
左右不过是逢场作戏，这个家不待也罢！
然而预料之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房门依旧静悄悄的。只有自己房间的灯亮了起来，窗边坐着一个温婉的影子。
那是自己的‘母亲’。
心里骤然宁静下来，菲尔推了推大门——门没关。灯火通明的大堂内，没有一个佣人的身影，这让菲尔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着实有些怕了那些似人非人的东西。
轻手轻脚打开自己卧室的房门，温婉的美妇人坐在窗边，撑着脑袋似乎很困乏的样子。
“母亲！”
闻言，美妇人惊喜地扭头，看见的确是菲尔的时候，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菲儿，你去哪里了？母亲到处找你找不到，你父亲已经去联系周围的警察了。
“他走之前让我留在这里，说你可能晚点会回来，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否则到时候你回来的时候发现屋里没人，该有多伤心……”
说着说着，妇人没能控制得住情感，扑到菲尔怀里，瞬间就打湿了他胸口的衣物。
菲尔张了张嘴。他对这份真挚的情感自然动容，然而对方话中的疑点同样明显：
那些佣人难道没有告诉父母们自己的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佣人的权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不过菲尔不是一个有事憋在心里的人，他当即开口询问：
“那些佣人们没有告诉你今天我早上就出门了吗？还有，他们甚至可以出手阻拦我，这是正常的吗？”
面对菲尔的询问，正在抽泣的美妇人停止了动作。紧接着，她缓缓抬头，遮盖面容的散乱发丝一点点滑落，如同山崖上散落的毒蛇。
菲尔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大的恐惧，仿佛一旦对方彻底抬起头，自己就会看到某种十分恐怖的事物。
脑子急速运转，显然这个问题已经触及到了某种不能触碰的东西，会是什么？
妇人抬头的过程仍在继续，只是那头发似乎无穷无尽，在她彻底抬头之前，就连一点点面庞的肌肤都没有露出来。
头发之下，还是头发。菲尔额头已经见汗，他的胆子绝对算不上小，可这种诡异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见。
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这次的‘母亲’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异变？
是自己提到了‘佣人’吗？自己不该提这件事？
没有答案，那些拨散开的头发落到地上，如蛇一般扭曲。从他的裤管向上攀爬，带着冰凉诡异的触感缠绕到了菲尔的脖颈上，缓缓收紧。
整个过程中，他甚至无法动弹哪怕一丝一毫。
菲尔的脸由于充血有些发红，呼吸也已经十分困难。可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母亲！”
终于，他对着面前的妇人大喊。
妇人浑身一颤，缠绕的发丝力道稍微一缓，给了菲尔喘息的空间。然而下一刻，那些发丝又骤然收紧，几乎要嵌入菲尔的皮肤。
然而就在自己大喊出声的同时，他身旁的窗户玻璃骤然破裂，从窗外冲出一个背着篓框的少女——不是克莉丝是谁？
可这不是三楼吗？她是怎么上来的？而且天色也已经很晚了，她到底是为什么会……
菲尔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而克莉丝没有犹豫，手中展现出一面华美的镜子对着那美妇人。
看见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景象，菲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在自己身上攀附的哪里是头发，分明就是一条条真正的蛇！而此刻在那面镜子的照耀下，那些蛇正在痛苦扭曲着。
表现在现实当中，就是那些活物一般的头发正在一缕一缕地掉落，菲尔身上的窒息感也消失无踪，顿时一阵轻松。
克莉丝一直维持着镜子的映照，直到镜子里的蛇群死尽。
趴在菲尔面前的妇人忽然一阵脱力，向着地面倒下。菲尔匆忙搀扶住，再扭头看向克莉丝，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踪影。
“切勿妄言‘束缚’。”
袅袅余音消散在漆黑的夜空。呆呆看着破洞的窗户，直到有蚊子在他的耳旁肆虐，菲尔才惊醒过来。
怀中的妇人神色挣扎，姣好的面容满是疲惫，口中喃喃着：
“菲儿，不要乱跑，母亲很担心……”
“……”
菲尔沉默着将妇人送入其卧室，仔细地盖好被子，擦去妇人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随便找了块板子挡住窗户上的破洞，开始思索起今天的情况。
早上的奇怪佣人，中午克莉丝的奇妙态度，以及晚上母亲的异变。
种种结合起来，似乎有某种巨大的秘密就要在自己面前揭晓。然而这庞然大物在展露真容之前，菲尔就快被其随意扩散的余波震碎。
“好累啊……”
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菲尔漂亮的异色双瞳里满是疲惫。这不来自身体上的感觉，而是一次又一次超出掌控的无力感所导致的。
“克莉丝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甚至今天还说了那种……”
菲尔有些不想承认，可那的确是一种‘退缩’的态度，和刚才的她大相径庭。
为什么？还是说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做了其它努力和尝试？
这个早已结识的少女，显然有着更深的秘密。
自己是怎么和她认识的来着？怎么也记不清了？
窗户上破了个洞，要是可以变得完好如初就好了，蚊子好烦，好吵。
思绪纷杂，念念难平。
……
不知过去多久，疲惫的菲尔闭上了眼睛，灰白色的雾气仍在脑海的深处涌动。
“醒来……”
无名的声音如是说道，更加清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