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于天上，恍如神明的菲尔一阵摇晃。光芒闪烁的眼睛缓缓闭上。
身后的巨眼周围，细碎而又尖利的啸叫声响起，那环绕的‘睫毛’一阵兴奋的舞动。
它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将菲尔撕成碎片了。
令菲尔闭眼的，正是迷梦之瞳的能力。找寻梦境主人心灵的破绽，从而不断放大，令其彻底丧失对于梦境的掌控。
而现在，它已经成功了。
唯一能够抵挡巨眼降临的梦境之主菲尔已经陷入某种不可自控的状态，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它了。
此时，菲尔腰间悬挂的镜子里，那坚硬如铁的衔尾蛇印记突然暴动起来，突破了镜面的束缚悬浮在菲尔身旁。
一个身上背着背篓的褐发麻花辫少女出现。她身上是菲尔从未见过的一套服饰，似乎是某个地方的统一制服，胸口别着一枚尖塔形状的徽章。
她有着漆黑的双瞳，里面是绝对的理性专注。
突然出现的少女正是克莉丝。她摸了摸菲尔皱着眉头的脸，有些疼惜。眼前的少年，实在承受了太多。
怪不得自己仿佛十分擅长做这种观察报告的活，原来自己本就是最著名的炼金研究组织的成员。
菲尔在洞口想起过去的同时，克莉丝也一样回想起了过去。
她想起了这个曾以普通人的身躯为自己挡下致命危机的男孩。
不过这并不重要。毕竟，两人彼此早就不可分割了。重要的是，她想起了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
克莉丝转身，居然就这么毫不畏惧地看着身后的巨眼。
她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早已经将此地的规律摸清。而她也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遗忘，只是和同样遗忘过去的菲尔一同在这个荒诞的梦中随波逐流。
而现在，就是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刻。
方才的衔尾蛇印记正好成了她能够赶过来的契机。
炼金术，等价交换。
菲尔今天早晨刚出门，躲在暗处的克莉丝便开始行动。
她来到菲尔这一次扮演的家中，见到了他的父母。
不得不说，初次见面时，她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毕竟，她也依然记得那个女人和男人曾经的身份与作为。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些事情抛在脑后。这不过是那些外来者试图扭曲菲尔的精神，吞噬他的梦境所做的罢了。
她来到温婉的女人面前，说出来意：
“我要你死。”
突兀的言语瞬间引起了一旁带着圆帽的绅士注意，他有些生气地站到克莉丝面前，将妻子护在身后：
“请收回你的话，女士！她是我的妻子，如果你想要她的命，就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看着怒不可遏的男人，克莉丝陷入了和菲尔相同的割裂感。
提问，一个游手好闲，终日以劫掠，乞讨为生的男人会不会突然编程员一个优秀的丈夫？
如果是多年以前，还没有入梦克莉丝的答案绝对是否定。然而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她居然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判断在克莉丝的脑袋里打转，她猛然捂住了头，咬着牙苦笑道：
“没想到你们的手段，没有扭曲菲尔，却差点把我给扭曲了。菲尔平日里遇到的，都是这种等级的错乱吗？怪不得每次扮演的第一次见面，他都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好一会，在男人戒备的目光中，克莉丝直起身子说道：
“好啊，你的命我也要。”
闻言，男人不再迟疑，直接准备向着克莉丝攻过来。他摆出一副拳击的架势，谨慎道：
“虽然说，和女士搏斗是一种对她极为不公平的行为。然而此次我是为了保护我和我的妻子，我有不得不战斗的理由！”
“等等，我是有理由的。”
男人脸上露出错愕，紧接着他又听到克莉丝说：
“这要和你的儿子……”
“？”
“哦，女儿有关，她现在很危险。”
“！怎么回事！”
……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就把自己的命交给了我。还有那个女人……”
克莉丝脑中浮现出那两人最后时刻的光景。
男人已经死去，克莉丝给了他一个优雅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安详闭着双眼。
女人则泪眼婆娑地拉着克莉丝的手：
“昨天晚上，谢谢你……”
克莉丝没想到，眼前本应该什么也不记得的女人居然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那可是外界的影响下产生的异变，她一个梦中的产物，居然有这种能力？
“谢谢你救了菲儿，否则，我，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差点，差点就杀了她……”
女人痛哭着，克莉丝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所以，我相信你。这件事我丈夫也知道，他也相信你。”
克莉丝这才明白，为什么两人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她。
为了女儿，他们甘愿如此。
可，这不都是假的吗……
在沉痛的悼念中，克莉丝汲取到了足够的代价。
而这份代价，让她成功实现了一次瞬间移动，到达菲尔面前。
反正虚假的代价也是代价，实现一个虚假的目的又有何不可？
克莉丝嘴角微翘，握住了那枚小镜子。
哗啦哗啦……
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起。从周围的空间中，从那衔尾蛇的身体里，汇聚出金色的星光点点，将克莉丝手中的镜子修补完全，光洁如新。
破镜重圆。
第二份代价，过往重现。
克莉丝闭上眼睛，手中的镜子向周围扩散出水波一般的细碎金光。
炼金术，点石成金。
借由镜子虚幻映象的表征，展现出该术内在的本质。
将周围一切虚幻化作真实，将一切外在剥离，只留下本身的存在。
波纹接触到的一切，都开始回归它原本的样子。天变成了天，地回归了地。
菲尔也睁开了眼睛。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似乎还没有缓过神。克莉丝注意到，少年的眼角有一丝泪痕。
不知道在迷梦之瞳的幻境中，菲尔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在两人对视的期间，扩散的波纹已经将周围的一切都彻底回归本质。
脚底下茂密的树林变得一片荒芜，和之前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而两人前方的不远处，是一片呈弧形的屏障。
边界终于显现了，他们突破了边界之地。
而迷梦之瞳施加的影响也在克莉丝的这一招下全数破灭，只留下瞳孔周围愤怒的蛇群。
但入侵并未停下，只是变得缓慢。
那巨大的眼睛依旧坚定地向着屏障内挤入，菲尔甚至能听到屏障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菲尔知道，只要面前的家伙还没有撤退，自己就无法真正地苏醒。就算自己到达了外面，倘若潜意识被破坏，自己也会沦为废人。
他护着克莉丝落到地面，两人看向那巨大可连接天地的眼睛，小小的身影在其面前显得无比的脆弱渺小。
“怎么样？”
菲尔嘴角微翘，问向身旁的少女。
“干他！”
克莉丝瞪着眼睛，挥舞着拳头。
“好，我们俩，干死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