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逾山岳的虚影在屏障的外界俯瞰着,巨大的虚幻之眼透出深不见底的恶意。
驻足在其脚下的两人,如微尘般渺小。
“呃……又是这样……”
菲尔扭过头,不敢再继续盯着那庞然大物。克莉丝见状,从腰间取出方才的小镜子,口中念念有词。
菲尔听不太懂,只听到一些什么‘祈求’‘交换’之类的零星碎语。
下一刻,一道淡淡的金光骤然展开,将两人笼罩其中。菲尔顿感轻松,有些惊奇地看向克莉丝。
少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盯着天上的敌人:
“它在外面,我们拿它没办法。现阶段,我们几乎完全不是它的对手,这是不可抗之敌。”
“让它进来不就好了?”
“你认真的吗?它的目的就是进来,你还要主动开门?”
克莉丝像是被菲尔的发言打败了,有些无奈地说道。
然而菲尔并非一时冲动,或者是单纯的和克莉丝拌嘴。
他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红色风衣的男人。
不久前,克莉丝还未传送过来之时。
“这里,是哪儿?”
菲尔从一阵头痛中醒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晕了过去。
周围是一片灾难的景象。断壁残垣,伤痕累累。
焦黑的地面上堆积着厚重的灰烬,在某种液体的作用下粘成一团,变得坚硬而富有韧性。
空气中漂浮着某种令人不快的焦糊味,菲尔本能地缩了缩鼻子。
他注意到,此时身后还有一栋尚且完好,未曾倒塌的房子。带着疑惑,他谨慎地靠近着。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种地方苏醒,可他也没有任何想要去思考的迹象,仿佛某种力量在阻止他往这个方向深思。
很快,菲尔就来到了那焦黑的墙角。墙根湿润,似乎刚下过一场大雨,此刻还未彻底在这个与水不容的地方退去。
顺着墙壁,菲尔绕到了正门。
木质的门扉已经不存,只有原本转轴所在位置留下的凹痕昭示着它曾经的存在。
但此刻吸引菲尔注意力的并不是这些细枝末节的碎片,而是那房间里,在转折处漏出的一只有些脏兮兮的小脚。
由于视野上的遮挡,菲尔无法站在门外就看清全貌。然而内心的悸动却令他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似乎,那是什么对他十分重要的人。
终于,他鼓起勇气,径直向内走去。就在他踏入门扉的那一刹那,面前的景象如玻璃一般裂纹密布。
“不!”
菲尔瞪大了双眼,疯了似的向内猛冲,要在眼前的画面彻底崩碎之前,看到那小脚的主人。
然而那裂纹蔓延的速度比他的行动要快得多。仅仅只是看到了那小脚上一点点的部分,那伤痕累累的小腿就在菲尔的面前化成一片虚无。
一个红衣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前方的废墟中。
他茫然地跪倒在地,手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墙上的焦痕,有些难闻。
“我刚才,是怎么了?”
似乎听见了菲尔的喃喃自语,红色风衣的男人转过身来。
“你还记得自己要干什么吗?”
菲尔听见面前面目模糊的男人发出扭曲失真的声音,对自己发问。
自己要干什么?菲尔愣了愣。自己不就是在这里忽然醒来,然后就看到了刚才的东西吗?
醒来……醒来……
菲尔的面目一阵痛苦的抽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被遗忘。自己,原本是要干什么的来着?自己本来就在此地吗?
异瞳的少年痛苦地捂着脑袋,而红衣的身影只是注视着,默然不语。
半晌,菲尔渐渐停止了挣扎。
“想明白了?”
“嗯。”
菲尔环顾四周,已经认出这就是他在曾经的记忆中所见的一幕,自己熟悉的一切都被迫失去之地。
而方才的所见,正是他曾经的一次失败尝试。
在火灾的初期,年幼的菲尔当时身处屋外。虽然暂时没有看到父亲母亲的身影,但是平日里他们都是这么教导菲尔的:
要帮助身处危难的人。
而他也是这么做的。然而当他冲入浓烟滚滚的邻居家时,立刻就后悔了。
难闻的烟气呛得小小的男孩举步维艰,身旁噼里啪啦的火焰也灼得男孩皮肤通红。
“咳咳……”痛苦咳嗽着的菲尔咬咬牙,继续向着地狱走去。
“救救我,我好害怕……咳咳……”
微弱的呼救声从火焰的深处传来,伴随着比说话声剧烈得多的咳嗽声,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小女孩。
而菲尔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平日里,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声声哥哥地呼喊着。
“哥哥哥哥!我要吃那个黑黑的果子!”
“笨!那东西叫桑葚,不叫黑黑的果子。”
“哥哥哥哥!看那个白白的长耳朵!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笨!那东西叫兔子,不叫白白的长耳朵。它也不可怕,是很可爱的小动物哦。”
……
“哥哥哥哥!我刚才看见了好漂亮的白白的花!”
小脸灰扑扑的女孩咚咚咚敲着菲尔的房门。异瞳的男孩看着女孩怀里满满的一堆白花,纠正道:
“笨!这是梨花,摘了到时候就没得梨子吃了……”
……
……
而昔日的景象,都被眼前的烈火毫不留情地吞噬,留下女孩虚弱的惨叫。
“哥哥哥哥,是你吗……”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女孩说话了。
“嗯,我来救你了。”
“哥哥哥哥!快走,不要留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怕的……”
菲尔意识已经模糊了。周围的高温以及有毒的气体让他举步维艰。
“笨……我可是菲尔,随随便便就能把你救出来……”
不知道那短暂的路途他走了多久,最终,他只看见那废墟掩埋下伸出的一只脏兮兮的小脚。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幻听吗?
“最讨厌哥哥了……”带着哭腔的微弱声音消失在虚无中,就连女孩的那只脚,也变成漆黑的焦炭。
只有精疲力尽的菲尔躺在墙角,无助地呼唤着父亲母亲。
往日的经历慢慢褪色,变成他勉强能够咽下的苦痛。
“外界的敌人能够几乎无限制地对你施加类似的影响。你或许能够承受一时,可总有一刻,你会被你的过去压垮。”
“那我该怎么做?”
菲尔有些彷徨。就在自己陷入这种诡异梦中梦的前一刻,他还记得自己没有找到克莉丝的痛苦。
“战胜它。此刻在你梦境外面徘徊的,不过是真正【□□□□】的一只低劣眷属罢了,你能够做到。”
……
“你怎么了?”
克莉丝摇晃着菲尔的肩膀,神情紧张。
“我没事,只是稍微回忆起了一些刚才那家伙干的好事。”
他看向天上的巨影,眼睛里燃烧着火焰。
“揭人伤疤的行为,可不是什么能够被原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