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战在菲儿体内肆虐的余波如同永不停歇的地震,每一次无形的冲击都让她濒临破碎的躯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狰狞的漆黑甲壳上,蛛网般的裂痕在缓慢扩大,粘稠的、闪烁着混乱星光与银蓝碎屑的黑血不断渗出、滴落,在下方龟裂的黑曜石地面上积成一小滩散发着亵渎与衰败气息的污迹。深紫色的火焰在她左眼空洞的眼眶中明灭不定,右眼则是一片死寂的紫黑漩涡。唯有心脏位置那道银蓝色的裂痕,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维系着她与这具恐怖躯壳的最后一点联系,也维系着那张覆盖全城的、由梦貘编织、由数十万沉睡市民无意识意念支撑的“认知屏障”之网。
意识在毁灭的风暴中沉浮。
巴霍尔卡冰冷的湮灭之力与深渊贪婪的吞噬本源在她体内核心疯狂撕咬、消耗,每一次碰撞都如同在灵魂深处引爆一颗星辰。属于“菲儿”的微光,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点萤火,被那来自全城无数微弱意念汇聚成的、虚幻却温暖的“相信”之流勉强托举着,在绝对的湮灭边缘苦苦挣扎。这支撑是如此脆弱,如同蛛丝悬于千仞,任何一丝更强的冲击都可能将其彻底扯断。
菲儿…撑住…大家…在帮你…
克莉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念,如同最温柔的丝线,缠绕着那点微光,传递着来自遥远阁楼的信念。她自身也如同燃尽的蜡烛,意识在剧痛和神性反噬的碾压下模糊,却依旧死死维持着灵魂链接,感受着那张认知之网上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暖意。
就在这时!
塔皮群迦,死寂的街道上。
那个蜷缩在湿冷墙角的小女孩,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在她陷入强制沉眠的意识边缘,那个被梦貘植入的、关于“安稳摇篮”和“守护者力量”的模糊认知,在克莉丝持续不断的意念呼唤下,变得更加“真实”。她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咂了咂嘴,仿佛在睡梦中尝到了糖果的甜味。一缕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温暖的意念碎片——带着孩童纯真的信赖和对“守护者”的模糊向往——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认知之网上清晰地荡漾开一圈涟漪。
这缕涟漪,穿透了菲儿体内狂暴的神性风暴,轻柔地触碰到了她那点微弱的意识之光。
如同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一丝微温。
菲儿破碎的意识猛地一颤!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混合着强烈的酸楚和一丝…奇异的暖流,瞬间席卷了她即将麻木的感知。
紧接着!
那个倒在废墟旁、脸上沾满泥泞的中年男人,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他停滞的意识边缘,那关于“守护者”的认知变得更加具象。他仿佛在沉眠的深渊里,“看”到了一个模糊却坚定的背影,挡在毁灭的洪流之前。一股混杂着求生本能、微弱希望和一丝对“守护者”力量的祈求意念,比之前更强烈地逸散出来,汇入认知之网!
第三缕…第四缕…
紧紧抱着破旧玩偶的老妇人,僵硬的指节再次蜷缩,仿佛要将那玩偶更深地嵌入怀中,寻求慰藉。一个趴在积水中、半边身子被碎石掩埋的年轻人,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却微弱的呻吟。一家面包店紧闭的门板后,昏睡在柜台后的店主,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一丝…
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原野,细微的裂痕开始在沉寂的冻土上蔓延。
塔皮群迦,这座被强制沉眠笼罩的死亡之城,开始出现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松动”!越来越多的沉睡者,在他们的意识边缘,被梦貘混淆认知后形成的“守护者”形象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真实”。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缕代表着依赖、祈求、微弱希望和纯粹“相信”的意念碎片,如同从沉睡大地上升起的、无形的星火,缓慢却坚定地逸散出来,汇聚到那张覆盖全城的认知之网上!
这张由菲儿父亲雷德蒙精心设计、由菲儿激活、由梦貘编织、由全城数十万无意识意念共同“相信”并支撑的虚幻之网,此刻,因为无数沉睡者意识边缘的松动和意念的增强,开始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明亮!汇聚而来的“相信”之力,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渐渐汇聚成一股虽然依旧微弱、却连绵不绝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菲儿那濒临崩溃的灵魂核心!
菲儿体内。
那点属于“菲儿”的微光,在这股不断增强的人性意念洪流的冲刷和支撑下,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开始极其艰难地、却无比顽强地…抵抗着神性风暴的撕扯!它不再仅仅是勉强维持不灭,而是开始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光芒,如同在狂风中摇曳却不熄灭的烛火!
“呃…” 一声不再是纯粹痛苦的、带着一丝极其微弱困惑和悸动的闷哼,从菲儿覆盖着甲壳的口中溢出。
祭坛之上,一直如同石雕般凝固的苍白主教,枯槁的脸上,那抹癫狂的笑意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高举权杖的手臂似乎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死死盯着悬浮在深坑边缘、体表裂痕中开始透出微弱银蓝光芒(源于人性微光在甲壳裂缝中的映射)的菲儿,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蝼蚁撼动根基的暴怒!
“这…不可能!” 他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哑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凡尘的意念…蝼蚁的信念…怎么可能抵抗深渊的意志!干扰主的伟业?!”
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攥紧权杖,顶端那颗如同冻结血液的暗红宝石开始剧烈闪烁!他试图强行调动残余的法阵力量,再次向菲儿施加压力,压制那正在复苏的人性之光!然而,当他那充满亵渎意志的力量触碰到覆盖菲儿的那层认知屏障时,却如同泥牛入海!那并非坚不可摧的防御,而是一种极其诡异、极其滑腻的“偏移”和“混淆”!他的力量仿佛撞进了一层由无数微弱却充满韧性的“相信”意念构成的粘稠泥沼,被无数个微小的认知节点分散、削弱、甚至被那“守护者”的虚幻形象所“误导”!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攻击一个实体,而是在攻击一个由全城数十万沉睡者无意识共同构建的…群体信念幻影!
“该死的…认知魔法?!不…这感觉…是巴霍尔卡那些该死的食梦貘?!” 主教终于辨认出了那股熟悉而令他厌恶的气息,眼中爆发出更加怨毒的光芒,“那个凡人!那个该死的雷德蒙!他竟然…竟然利用吾主的力量…布下了这种…这种亵渎的后手?!”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不是来自神祇的伟力,而是来自他眼中最卑微的、如同尘埃般的凡人,用他们那微弱却汇聚成河的“相信”之力,构筑起了一道阻碍深渊降临的无形堤坝!
“休想!” 主教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他不再试图直接攻击菲儿,而是将权杖狠狠指向圣所那被凝固的穹顶,指向外面城市中那些正在逸散出“相信”意念的沉睡者!“摧毁他们!摧毁这些蝼蚁的妄想!用恐惧和绝望…淹没那可笑的信念!”
然而,他的命令如同石沉大海。圣所内残余的、尚未被沉眠完全控制的黑袍信徒,依旧如同凝固的石雕。圣所之外,那被凝固的“城市倒影”怪物也无法动弹。整个塔皮群迦,除了菲儿、克莉丝和那深坑中的黑暗胎儿,依旧被巴霍尔卡引爆的沉眠力量(被梦貘巧妙混淆后)牢牢禁锢着!
就在主教惊怒交加、试图寻找突破口之际——
菲儿意识深处,那点被全城信念支撑的人性微光,骤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这股力量并非源于自身,而是源于汇聚而来的、数十万份纯粹的“相信”!
守护者…保护我们…
相信…菲儿…支撑…
醒来…醒来…
无数个微弱的意念碎片,在克莉丝那如同灯塔般的灵魂链接引导下,汇聚成一股清晰无比、温暖而坚韧的洪流,狠狠地撞进了菲儿那被神性风暴肆虐的意识核心!
菲儿覆盖着甲壳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
心脏位置那道银蓝色的裂痕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神性的冲突,而是纯粹的人性之光!那狰狞的漆黑甲壳在这光芒的照耀下,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更多的裂痕蔓延开来!左眼深紫色的火焰剧烈摇曳,仿佛被这温暖的光芒灼伤!右眼那冰冷的紫黑漩涡中,一点银蓝色的、属于菲儿自身的意志之光,如同刺破乌云的利剑,艰难而顽强地…重新点燃!
“我…是…” 一个沙哑、破碎、却带着难以置信的坚定和温暖的声音,艰难地从甲壳下传出,“菲儿!”
伴随着这个名字的吐露,她覆盖着甲壳的右手,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抬了起来。那只布满裂痕、流淌着黑血的手,没有指向深渊,没有指向巴霍尔卡,而是…颤抖地、温柔地,抚向了心脏位置那道爆发出人性之光的银蓝裂痕。
那里,是她与全城沉睡者信念相连的节点,也是父亲雷德蒙为她留下的、最后的港湾。
遥远的阁楼里,克莉丝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鲜血和泪水的、无比欣慰的笑容。她感觉到了!感觉到菲儿那重新点燃的、属于“菲儿”的意志!感觉到全城汇聚而来的信念洪流!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意念,如同投入熔炉的最后一块薪柴,注入那灵魂链接,注入那张信念之网:
就是现在,菲儿!引导它!
用他们的信念…点燃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