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性稳固剂与心智锚定精油的效果，如同温暖的潮水，缓慢却坚定地冲刷着菲儿被冰封的意识海。那无处不在的、趋向虚无的拖拽感被稍稍推开，灵魂深处的钝痛也减轻了些许，虽然并未消失，却变得可以忍受。她艰难地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逐渐聚焦于头顶那片散发着幽蓝寒光的晶体穹顶。
记忆如同破碎的浮冰，缓慢碰撞、拼接。诡异的宇宙嗡鸣、西格纳斯冰冷的质询、静滞回廊的绝对零度、还有…自己无意识吐出的那个破碎而亵渎的音节…
“你醒了。”克莉丝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柔，她正小心地用湿润的绒布擦拭菲儿的额头，“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菲儿的目光转向克莉丝，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动了动手指。
克莉丝立刻会意，将一根吸管凑到她唇边，喂她喝了几口温润的、带着淡淡甜味的营养液。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生机。
“别急着说话，”克莉丝轻声安抚，“你的身体和灵性都承受了巨大的负荷。教授说，你需要时间恢复。”
就在这时，崔梅吉斯忒丝的身影出现在平台旁。她已经脱掉了带有焦痕的外袍，换上了一身更便于研究的简洁深蓝色学者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急躁，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专注。
“恢复是次要的，适应才是关键。”崔梅吉斯忒丝的声音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她手指一点，悬浮的光屏再次亮起，上面展示着菲儿体内能量流的动态模型，以及旁边与之对比的、那道宇宙冲击波的残留频谱。“静滞状态只是权宜之计，不能一直把你冻在这里。我们需要你在清醒状态下，学会感知、识别、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你体内这份‘敏感’。”
菲儿的眼神微微一颤。控制？这份带来无尽痛苦和灾难的诅咒？
“不是让你去驾驭深渊，或者玩弄梦境，”崔梅吉斯忒丝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是让你学会筑起堤坝，疏导洪水。你现在的身体，就像一根被强行插在两个风暴眼之间的避雷针。一边是深渊的贪婪低语，另一边…”她指了指光屏上那道代表“虚无”的混沌频谱，“是那个东西的痴愚呼唤。它们都在试图拉扯你，把你变成它们的通道或者放大器。”
她的目光落在菲儿左手掌心那枚重新开始微弱明灭的星点印记上。“西格纳斯那个老顽固虽然讨厌，但有句话没说错：留在塔林，你迟早会炸。但留在克尔塔，如果你学不会自己稳住，迟早也会被这两股力量从内部撕碎，或者…变成它们入侵我们世界的完美跳板。”
话语冰冷而残酷，撕开了所有温情的伪装，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菲儿面前。
“所以，你没得选。”崔梅吉斯忒丝俯下身，镜片后的眼睛直视着菲儿，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审视，“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感知’。感知你体内力量的每一次细微波动，分辨哪些是深渊的躁动，哪些是…来自那个虚无的‘呼唤’。尤其是后者！我们需要知道它下一次‘试探’会在什么时候，强度如何，源头是否有变化！你是我们唯一能捕捉到那种频率的‘接收器’。”
她直起身，语气不容置疑：“克莉丝会协助你进行初步的灵性冥想和感知训练，利用克尔塔的星辉力场帮助你稳定基础。我会实时监控你的所有数据。记住，你不是小白鼠，你是哨兵。在真正的风暴来临前，我们需要你的眼睛。”
崔梅吉斯忒丝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向控制台，再次沉浸到无尽的数据分析中。
菲儿躺在平台上，消化着这番话。哨兵…不再是需要被清除的污染源，也不是被研究的样本，而是一个…带着致命缺陷的预警装置。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混合着依旧清晰的痛苦和恐惧，压在她的心头。
接下来的时间，在克莉丝耐心而专业的引导下，菲儿开始了艰难的训练。过程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痛苦和精妙。她需要在不引动体内力量暴走的前提下，极其小心地延伸出一丝灵性感知，去触碰、去分辨那两股蛰伏的恐怖力量。每一次细微的接触，都像是用生锈的刀片刮擦灵魂，带来阵阵战栗和眩晕。
星辉之力在她体内流转，带来冰冷的秩序感，试图将那混乱的力量约束成可被观察的模型。但深渊核心的冰冷贪婪与那虚无呼唤的空洞拖拽，如同两个不断争夺的漩涡，让她的灵性感知如同在风暴中的钢丝上跳舞。
她无数次失败，意识被混乱冲垮，浑身被冷汗浸透。但克莉丝总是不厌其烦地引导她平复，用温和的星辉帮她修复受损的灵性。崔梅吉斯忒丝则像最严苛的监工，记录着她的每一次失误和微不足道的进步，不断调整着训练方案和药剂配方。
就在这样枯燥、痛苦、近乎折磨的训练持续了不知多久后的一天——
菲儿正沉浸在深度的冥想中，努力维系着那脆弱的平衡。突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空洞”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微小石子，轻轻触碰到了她高度集中的灵性感知。
不是外界的冲击，更像是…一种遥远的、无意识的“回响”。来自她体内那个被封印的深渊核心深处？还是来自与那个虚无存在产生过共鸣的巴霍尔卡烙印残迹？
她猛地睁开眼，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教授！”克莉丝也几乎同时察觉到了菲儿状态的细微变化，立刻看向控制台。
崔梅吉斯忒丝的身影瞬间传送而至，目光灼灼地盯着光屏上突然出现的一组异常波动数据。“强度0.7卡达，持续0.3秒…指向性模糊…像是余震或者…某种低功率的‘心跳’回波？”她语速极快，手指飞舞，“记录下来了！干得好，女孩！就是这个！能感觉到它大概的方向吗？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象限！”
菲儿紧闭双眼，全力回忆捕捉着那一闪即逝的感觉。那感觉太微弱了，如同风中残烛。
“不是…外面…”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汗水从额角滑落，“像是…里面…或者…很近的…‘下面’？”
“下面？”崔梅吉斯忒丝和克莉丝同时一怔。克尔塔已经位于孤峰之巅，下面只有无尽的海洋和岩层。
崔梅吉斯忒丝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她猛地调出克尔塔整体的结构图，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代表能量流动的管线和新近标注出的、因上次冲击而出现细微“熵增”裂隙的节点。
“星辉屏障内部…档案馆地下…甚至…城市基底的力场发生器？”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那个存在的污染，或许并非仅仅来自外部深空，更可能通过某种方式，已经渗透到了克尔塔防御体系的…内部结构之中？如同霉菌在墙壁内部滋生？
“克莉丝！”崔梅吉斯忒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立刻带菲儿进行转移适应性训练！不能只让她待在这冰窖里！我们需要她能在克尔塔内部移动，进行更精确的源头定位！”
她看向菲儿，眼神复杂，既有发现关键线索的兴奋，更有对潜在危险的极度警惕。
“哨兵，你的岗位，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要深入风暴中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