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踏入空腔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并非错觉。以那覆盖幽黑骨甲的巨人为中心,一种极致的冰冷正疯狂掠夺着周围的热量与活力。空气似乎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碴,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坠肺腑。紫色水晶散发出的净化光波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剧烈扭曲、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就连平台中央那乳白色棱柱散发的浩瀚能量,似乎也被这股纯粹的、代表终结与虚无的寒意所压制,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分。
它太高大了,近乎顶天立地,几乎要触碰到空腔的穹顶。全身覆盖着某种非金非石的幽黑骨甲,甲胄上布满了扭曲的、仿佛天然生成的深渊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能量。它手中那柄扭曲的符文骨杖,杖顶镶嵌着一颗不断旋转、散发出吸噬一切光芒的黑暗核心,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灵魂都要被撕扯进去。
头盔下那两点幽蓝冰焰扫过全场,最终死死锁定在菲儿身上。那目光中没有嗜血的疯狂,没有怨毒的仇恨,只有一种绝对的、如同看待一件即将回收的物品般的冰冷与漠然。
“神之子…”
“归于深渊…”
那直接响彻灵魂的意念再次响起,不带任何感情,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与法则之力。
压力!难以想象的压力!
雷德蒙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冰山砸中,浑身骨骼都在呻吟作响。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丝,才强撑着没有跪下去。他猛地横跨一步,再次将菲儿完全挡在自己身后,尽管他知道这在那恐怖存在面前可能毫无意义。
崔梅吉斯忒丝和克莉丝更是连站立都难以维持,几乎瘫软在地,灵魂在这位阶的绝对压制下瑟瑟发抖,思维几乎冻结。
菲儿站在雷德蒙身后,小脸苍白。那意念主要针对着她,她承受的压力远超他人。体内那新获得的、尚未完全掌握的乳白色能量自主运转起来,艰难地抵抗着这股冰冷的灵魂侵蚀。她眉心和掌心的印记微微发热,似乎被这同源而更高阶的深渊力量所引动,却又被那乳白色能量死死压制住,形成一种危险的僵持。
深渊指挥官,或者说,深渊领主?它那幽蓝的目光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对菲儿能抵抗它的威压产生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兴趣。它缓缓抬起了那只未被骨甲完全覆盖、呈现出一种灰败岩石质感的巨手,指向菲儿。
没有能量光束,没有咒文吟唱。
但就在它抬手的瞬间,菲儿周围的空气猛地塌陷、凝固!一只完全由极致寒意和深渊法则构成的无形巨手,凭空出现,就要将她连同护在她身前的雷德蒙一起攥住、剥离!
“休想!”雷德蒙目眦欲裂,狂吼一声,体内那点微薄的斗气毫无保留地爆发,手中长剑迸发出此生最炽烈的光芒,不是斩向那无形巨手——他知道那毫无用处——而是狠狠一剑,斩向了众人身旁最近的一根巨大紫色晶簇根部!
他重复了之前崔梅吉斯忒丝的命令!这是他们目前唯一已知能有效对抗深渊力量的手段!
咔嚓——轰!
又一根巨大的紫色晶簇应声而碎!
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澎湃的紫色净化光波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狠狠冲刷过整个空腔!
“滋——嗷——!”
那无形的、由深渊法则构成的巨手,在与这爆发性紫光接触的瞬间,竟发出了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剧烈声响!大量黑烟从虚空中冒出,那巨手的形态剧烈扭曲、波动,仿佛随时要溃散!
抓住这瞬间的阻滞,雷德蒙抱着菲儿猛地向旁边扑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巨手最终落下的一握!
轰!
巨手擦着他们的身体砸落在水晶平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平台上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不祥黑气的幽蓝冰霜!
那深渊领主似乎对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扰感到了不悦。它那幽蓝的目光第一次从菲儿身上移开,落向了手持断剑、狼狈爬起的雷德蒙身上。
冰冷,死寂,却比任何愤怒都更令人恐惧。
它只是轻轻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骨杖。
雷德蒙如遭重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一根巨大的紫色水晶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鲜血狂喷而出,重重跌落在地,一时竟无法爬起。
“雷德蒙叔叔!”菲儿惊呼,想要冲过去,却被那深渊领主再次锁定。
它似乎失去了耐心。骨杖顶端的黑暗核心旋转速度骤然加快!
空腔内,所有散落的、镶嵌在破口处的紫色水晶碎片,其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黯淡下去!仿佛它们的内在能量正在被那黑暗核心强行抽离、吞噬!
就连平台中央的乳白色棱柱,光芒也再次摇曳,能量输出变得极不稳定。
它正在掠夺此地的光!削弱一切可能阻碍它的力量!
“不行…不能让它继续…”崔梅吉斯忒丝挣扎着试图凝聚灵性,却头痛欲裂,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
克莉丝徒劳地试图用自己微弱的灵性去干扰那黑暗核心,却如同蚍蜉撼树,反而被其反噬,闷哼一声昏厥过去。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潭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菲儿看着重伤的雷德蒙,看着濒临崩溃的崔梅吉斯忒丝,看着昏迷的克莉丝,看着那正在疯狂吞噬光明、一步步逼近的恐怖巨人…
她体内,那沉寂的、被乳白色能量包裹的深渊核心,似乎感受到了外界同源却更强大的召唤,猛地躁动起来!巴霍尔卡的烙印也随之微微发烫!
两种截然不同的、都属于她的力量,在这极致的外部压力和内部危机下,再次被引动,似乎要冲破那乳白色能量的调和,重新陷入对冲与狂暴!
不!不能再那样!
菲儿的眼神骤然变得坚定。她想起了生态园中濒死时的那种觉悟,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引导、熔炼那些力量凝聚出石子的。
她不能失控!她要控制它们!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守护!
她猛地站直身体,不再试图压制体内那两股躁动的力量,而是…尝试着去沟通、去引导!
她将意识沉入体内,左边是冰冷死寂的深渊,右边是虚幻缥缈的星辉,中间是浩瀚平和的乳白之海。她以自己的意志为桥梁,艰难地、笨拙地,试图将它们串联、引导,流向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稍有不慎,就是再次爆体而亡的下场!
她的身体表面,再次浮现出恐怖的异象!左半身血管凸显,泛起幽黑冰纹;右半身皮肤之下,则有细微星芒流转;胸口正中,乳白色的光晕剧烈闪烁,竭力维持着平衡,却显得岌岌可危!
“呃啊——!”剧烈的痛苦让她发出了压抑的嘶鸣,嘴角溢出血丝。
那步步逼近的深渊领主似乎察觉到了她体内那混乱而危险的能量汇聚,脚步微微一顿,幽蓝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些许…警惕?它再次抬起了骨杖,似乎打算打断这个过程。
但,已经晚了!
菲儿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左眼,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漩涡,仿佛连接着冰冷的深渊地狱!她的右眼,则倒映着破碎的璀璨星河,闪烁着虚幻不定的光辉!而她的瞳孔最深处,一点乳白色的核心坚定不移地闪耀着!
她双手在胸前猛地合十!
三种截然不同的能量——深渊的死寂、星辉的虚幻、棱柱的纯净——在她意志的强行糅合下,以一种极不稳定的、近乎爆炸的方式,强行融合在一起!
没有形成之前那种稳定的乳白色液体,而是化作一道扭曲的、不断在漆黑、星彩、乳白之间疯狂切换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混沌光流,自她合十的掌心暴射而出,直轰向那深渊领主!
这道光流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在扭曲塌陷!紫色水晶的光芒被彻底压制吞噬!甚至连那深渊领主骨杖顶端的黑暗核心,其旋转都出现了一瞬的迟滞!
深渊领主似乎也没料到这看似弱小的“神之子”能爆发出如此诡异而强大的攻击。它第一次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将那巨大的符文骨杖横在身前,骨甲上的深渊符文疯狂亮起,凝聚成一面厚重的、仿佛能吸收一切能量的黑暗盾牌!
轰!!!!!!!!!
混沌光流狠狠砸在黑暗盾牌之上!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震撼了整个地底空腔!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骤然扩散,将平台上的众人全部掀飞出去!连那巨大的深渊领主都被震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黑暗盾牌之上,被击中的地方,出现了大片蛛网般的裂痕!无数漆黑的、星彩的、乳白的能量电弧在上面疯狂跳跃、侵蚀、湮灭!
最终,混沌光流耗尽,而那面黑暗盾牌也“咔嚓”一声,碎裂了一大块!
深渊领主低头看着盾牌上的破损,又看向前方——菲儿在轰出那一击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量,软软地瘫倒在地,陷入了昏迷。她身体表面的异象迅速消退,只剩下微弱的乳白色光晕还在勉强流转,保护着她不再受到侵蚀。
空腔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能量对撞后的余波在嘶嘶作响,以及众人艰难痛苦的喘息声。
深渊领主沉默地站在那里,幽蓝的目光注视着昏迷的菲儿,看不出喜怒。它似乎在进行评估。
就在这时——
嗡……
平台中央,那乳白色的棱柱,忽然发出了不同以往的嗡鸣声。
它似乎被菲儿刚才那一道融合了多种力量、尤其是包含它自身纯净能量的混沌光流所刺激,被那深渊领主吞噬力量的行为所激怒,又或者是…感知到了某种更深层次的、与它核心相关的变化?
棱柱内部,那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与石子形状一致的光核,再次缓缓浮现。
但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旋转。
它开始…脉动。
如同真正的心脏般,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地搏动起来!
随着它的每一次搏动,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原始、更加磅礴的能量气息,开始从棱柱深处缓缓苏醒…
这股气息,甚至让那冰冷的深渊领主,都猛地转过了头,幽蓝的冰焰剧烈跳动起来!
仿佛有什么远超预料、甚至远超它理解范畴的东西…
即将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