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万年尘封的霉味与一种奇异的矿物气息。雷德蒙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但他不敢停下,强撑着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们似乎身处一条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冰川隧道之中。隧道四壁并非岩石,而是深蓝色的、仿佛历经万古岁月的坚冰,冰层内部冻结着些许气泡和难以辨认的杂质,显得幽深而神秘。光线极其黯淡,仅来源于冰壁自身散发的一种微弱的、如同磷火般的淡蓝荧光,勉强勾勒出隧道扭曲向前的轮廓。
这里比之前的黑潭更加寒冷,是一种能够冻结灵魂的极致深寒。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雾,眉毛和头发上很快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冰面,行走其上必须万分小心。
“这里…就是冰封之喉?”崔梅吉斯忒丝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不仅仅是因为寒冷,更是因为灵性枯竭和伤势的双重折磨。她靠在冰壁上,几乎无法独立站立。克莉丝依旧昏迷不醒,被雷德蒙小心地放在一旁相对平坦的冰面上。
雷德蒙将背上的菲儿也解下,仔细检查。少女依旧在昏迷中,但呼吸平稳,体表那层微弱的乳白色光晕顽强地抵御着外界的严寒,似乎与这冰隧道的极寒环境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她眉心的微热感也依旧存在。
“看样子是了。”雷德蒙喘着粗气,忍着剧痛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四肢,“那条通道直接把我们从潭底送到了这冰川深处…独角文明的手段,真是鬼神莫测。”他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那是一个同样被寒冰封堵的、早已看不出原貌的洞口,只有些许不同寻常的能量残留提示着那里曾是一个出口。退路已断。
他重新背起菲儿,抱起克莉丝,搀扶起崔梅吉斯忒丝。“不能停在这里,会被冻僵。得往前走,找找出路。”
三人(或者说一人清醒地负担着三人)沿着这条深邃的冰之回廊,艰难地向前跋涉。
隧道蜿蜒曲折,时而宽阔如广场,穹顶高悬,倒挂着无数尖锐的冰棱,如同巨兽的獠牙;时而狭窄逼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冰壁紧贴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四周死寂无声,只有他们艰难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冰屑被踩碎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隧道中回荡,更添几分诡秘。
越是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奇异。
他们发现,在两侧深蓝色的冰壁之中,开始出现一些…被冻结的阴影。
那并非混沌阴影,而是一些形态各异的、似乎是本土生物的遗骸。有体型硕大、覆盖着长毛、形似巨熊却拥有六条腿的生物;有如同巨型蜈蚣、节肢上却长着冰晶般羽毛的怪虫;还有一些更小的、形态难以辨认的生物…它们无一例外都被完美地封存在坚冰之中,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有的似乎在奔跑,有的在仰天咆哮,有的则蜷缩成一团,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破冰而出。
这些冰封遗骸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力。
“它们…好像是被瞬间冻结的…”崔梅吉斯忒丝仔细观察着一头距离冰壁表面很近的巨熊遗骸,它张大的口中甚至能看到凝结的冰雾,眼神中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什么样的力量…能做到这一点?”
雷德蒙脸色凝重:“恐怕不是什么自然现象。”他注意到,越往前走,冰封遗骸的数量越多,种类也越发奇特,甚至出现了一些明显带有智慧造物痕迹的东西——比如半截被冻结的、类似雪橇或爬犁的工具,上面还残留着模糊的符文印记。
这条“冰封之喉”,似乎不仅是一条通道,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墓,埋葬了无数试图探索或穿越此地的生灵。
就在他们心情愈发沉重之时,前方隧道忽然出现了拐角,并且传来了一丝不同于冰壁荧光的、更加明亮的…白光?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警惕与期盼交织。雷德蒙将菲儿和克莉丝轻轻放下,示意崔梅吉斯忒丝照看,自己则握紧断剑,小心翼翼地贴着冰壁,向前摸去。
拐过弯道,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前方不再是狭窄的隧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冰窟!
冰窟的穹顶高达数十米,四周无比开阔。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在冰窟的中央,竟然矗立着一座…建筑?
那是一座完全由某种银白色金属构筑而成的、风格极其简洁冷峻的方尖碑形建筑。它约有十几米高,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缝隙,只有无数细密的、正在缓缓流转的幽蓝色符文如同活物般在金属表面明灭闪烁,散发出稳定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这座银白方尖碑,如同一个忠诚的卫士,深深扎根于万载寒冰之中,与整个冰川融为一体。它所散发出的能量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的寒气排斥在外,使得冰窟内部的温度反而比隧道里要高上一些,虽然依旧寒冷,但已不至于瞬间冻毙。
而那明亮的白光,正是来源于方尖碑顶端镶嵌着的一颗硕大的、不断散发出柔和光辉的纯白晶石。那光芒照亮了整个冰窟,也照亮了方尖碑周围那片冰原上的景象——
无数形态各异的冰封遗骸,以方尖碑为中心,呈放射状倒伏在地!它们似乎都是在冲向这座方尖碑的途中被瞬间冻结的!最近的遗骸,距离方尖碑的能量屏障仅有一步之遥!
而在方尖碑基座的正前方,冰面上还跪坐着一具相对完整的人类骸骨。
它并非被冻结,而是早已化为白骨,身上覆盖着早已褪色破烂的皮毛衣物,样式古老。骸骨低着头,双手向前伸出,似乎正虔诚地捧着一件东西。它的骨骼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玉石般的温润光泽,与周围那些被冻得发蓝发黑的遗骸截然不同。
这座方尖碑,显然是这个死亡冰窟中唯一的安全区,也是那些绝望生灵临终前试图抵达的彼岸。但它似乎只提供庇护,并未拯救那些来不及进入屏障范围的生灵。
雷德蒙心中震撼,回头示意崔梅吉斯忒丝过来。
学者看到眼前的景象,尤其是那座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银白方尖碑,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这…这是…‘寒冰守卫’?传说中独角文明设置在极端环境下的自动信标和避难所?!没想到…真的存在!”
她激动得几乎忘记伤痛,踉跄着上前几步,仔细观察着方尖碑上的符文:“没错!是独角文明的最高级符文序列!它在运转!它还在运转!天哪…这简直是考古学的奇迹!”
“它能帮我们离开吗?”雷德蒙更关心实际的问题。
“我不知道…但‘寒冰守卫’通常具备多种功能:维持庇护所、发送求救或定位信号、记录信息…甚至可能拥有短距离传送能力!”崔梅吉斯忒丝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们需要激活它!或者至少,读取它记录的信息!”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了那具跪在方尖碑前的人类骸骨,以及它双手捧着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打造的圆盘状物。表面刻满了与方尖碑上类似的、但更加复杂精密的幽蓝符文。此刻,那些符文完全黯淡,似乎处于沉寂状态。
“那可能是…控制核心?或者身份验证密钥?”崔梅吉斯忒丝推测道,“这位先驱者…他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试图激活这座方尖碑。”
雷德蒙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方尖碑能量屏障的范围。一股暖意瞬间包裹全身,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连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他走到那具骸骨前,肃然起敬,低声道:“打扰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取过那只金属圆盘。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圆盘的瞬间——
那具低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骸骨,猛地抬起了头!
空洞的眼窝中,两点幽蓝色的火焰骤然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