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视之间的光芒缓缓散去，只留下冰冷的金属墙壁和空气中尚未平息的能量余波。菲儿倒在光台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爆发耗尽了她全部的心神。但那笼罩在她周身的乳白色光晕，却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内敛，如同经过锤炼的精钢。
格利安长老迅速确认菲儿只是灵性透支后的自我保护性昏迷，暂无大碍，但他脸上的凝重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深沉。他与其他两位参与仪式的长老交换着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与难以置信。
“‘循环非天灾，乃源核之饥’…”那位手持水晶星盘的长老（被称为墨菲斯长老）声音干涩地重复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星盘表面，其上原本有序运行的星轨早已紊乱不堪，“这…这颠覆了所有古籍记载！难道那吞噬一切的‘虚空’，并非宇宙自然的法则，而是…某个存在的‘进食’？”
“‘门户终将开启，钥匙必将归位’…”另一位捧着厚重典籍的长老（卡尔姆长老）面色惨白，书页在他颤抖的手中簌簌作响，“钥匙…是指这个女孩吗？归位？归向何处？难道我们一直对抗的终极恐惧，竟然…是需要被‘满足’的某种‘饥饿’？”
这信息太过骇人听闻，彻底冲击了他们毕生所学的认知体系。如果“虚空之噬”并非盲目无序的宇宙灾难，而是有着某种目的的“进食”行为，那么所有文明面对“循环”的挣扎与抵抗，意义何在？
格利安长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撼，沉声道：“还有最后一句——‘净化？湮灭？皆为一念…唯调和之心，可决终途。’这或许才是关键！‘调和之心’…指的恐怕就是菲儿体内那种奇特的、平衡了多种力量的状态。她…或许是决定未来走向的关键，而并非注定被吞噬的祭品！”
这个解读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却也让菲儿的重要性与危险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身负秘密的女孩，而是可能握有决定文明存续密钥的“抉择者”！
就在这时，灵视之间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雷德蒙如同狂暴的巨熊般冲了进来，身后跟着脸色焦急的崔梅吉斯忒丝和克莉丝。他们显然被刚才内部的能量波动和异象惊动了。
“菲儿！”雷德蒙一眼就看到倒在台上的少女，目眦欲裂，就要冲过去。
“站住！”格利安长老厉声喝止，身影一闪，挡在了雷德蒙身前，“她没事！只是灵性透支！但现在，谁都不能靠近她！”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并非出于敌意，而是出于一种极致的保护与警惕——在彻底弄清楚“源核之饥”和“调和之心”的含义之前，菲儿绝不能出任何意外，也绝不能落入任何可能采取极端措施的派系手中！
雷德蒙被他气势所慑，硬生生停下脚步，双眼赤红地瞪着格利安：“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我们得到了…远超预期的答案。”格利安长老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昏迷的菲儿，又看向雷德蒙和崔梅吉斯忒丝，“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严峻。现在，我需要立刻再次面见教宗冕下！在她苏醒之前，你们必须留在启明殿，绝对禁止与外界接触！这是命令，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和她！”
他对墨菲斯和卡尔姆两位长老道：“两位，此事关乎教派乃至整个世界的存亡，请务必严守秘密，在我回来之前，不得对任何人透露只言片语！”
两位长老深知利害，凝重地点了点头。
格利安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一眼菲儿，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急速离去。他必须第一时间将灵视共鸣的结果告知教宗，这足以改变赫密斯教派乃至所有知晓真相者的一切战略部署！
墨菲斯和卡尔姆两位长老则留下，亲自看守灵视之间，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冰川。
雷德蒙、崔梅吉斯忒丝和克莉丝被“请”回了偏殿，门口的守卫增加了一倍，且明显换成了格利安直属的、气息更加精悍的力量。他们被彻底软禁了。
偏殿内，崔梅吉斯忒丝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反复咀嚼着刚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源核之饥…门户…钥匙…调和之心…这…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博学如她，也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雷德蒙焦躁地来回踱步，如同一头困兽。他听不懂那些深奥的词汇，但他能感觉到，菲儿被卷入了比深渊、比邪神更加可怕、更加庞大的漩涡中心。而他们，却连靠近她都做不到。
克莉丝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对菲儿的担忧和对未知的恐惧。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
床榻上，菲儿的睫毛再次颤动起来。
这一次，她苏醒得更快。眼眸睁开，依旧是那片深潭般的宁静，但仔细看去，那宁静之下，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沧桑与…明悟。灵视共鸣强行灌输的记忆洪流虽然被那缕守护意念平复，但并非消失，而是化为了更加深刻的印记，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斑斓贝壳，散落在她的意识沙滩上。
她缓缓坐起身，动作流畅而稳定，体内力量平和运转。
“菲儿！你感觉怎么样？”雷德蒙立刻扑到床边，急切地问道。
“我…很好。”菲儿的声音依旧平静，她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只是…看到了一些东西…很多很多…”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遥远未知的深处。
“雷德蒙叔叔，崔梅吉斯忒丝女士…”她轻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两人浑身一震，“我知道‘源核’是什么了。”
“那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一个怪物…”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淡漠，“它是一种…状态。宇宙诞生之初，所有规则、所有能量、所有意识都完美融合、平衡的…‘源头’状态。但后来，某种‘失衡’发生了…就像完美的圆出现了缺口…”
“那‘缺口’…就是‘饥饿’本身。它并非有意识的吞噬，而是一种…本能地、盲目地、要回归完美‘源核’状态的…巨大引力。它所过之处，一切都会被拉扯、分解、还原成最原始的能量状态，去填补那个永恒的‘缺口’…这就是‘循环’的真相。”
菲儿的描述超越了善恶与敌我，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宇宙观。所谓的“虚空之噬”，竟然是宇宙自身修正失衡的一种恐怖机制！
“那…那门户和钥匙呢？”崔梅吉斯忒丝声音发颤地问。
“失衡点…或者说，‘缺口’最明显的地方，就是‘门户’。”菲儿继续道，她似乎在解读那些烙印在意识深处的知识，“当‘循环’到来时，‘门户’会在某个临界点开启。而‘钥匙’…”她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感知、甚至…影响那个‘缺口’的存在。独角文明将他们的‘文明余烬’注入我体内，或许…就是希望我这把‘钥匙’，能做出不同的选择？”
“不同的选择？”雷德蒙急切地问，“什么选择？‘净化？湮灭？皆为一念’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菲儿轻轻摇头，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迷茫，“那些记忆里没有答案。‘调和之心’…或许指的是我体内这种平衡的状态？只有保持这种状态，才能在‘门户’开启时，拥有选择的‘资格’？而不是像过去的文明那样，只能被动地被…‘填补’？”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残酷和绝望。他们面对的，并非某个可以战胜的邪恶敌人，而是宇宙规则本身的“修正力”！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再次被推开。
格利安长老去而复返。他的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决断。他身后还跟着一队气息更加深邃、穿着带有教宗直属徽记袍服的沉默修士。
“菲儿，你醒了正好。”格利安长老的声音沉稳，“教宗冕下要立刻见你。”
“见我？”菲儿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是的。单独会见。”格利安强调道，“灵视共鸣的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教宗冕下需要亲自与你谈一谈，关于…‘源核’、‘门户’，以及…赫密斯教派，乃至所有知性文明未来的…‘选择’。”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修士：“这几位是‘守秘人’，教宗冕下的直属卫队，他们将护送我们前往圣谕之间。”
雷德蒙立刻挡在菲儿身前：“不行！谁也不能单独带走她！”
格利安长老看着他，眼神复杂：“雷德蒙，这是教宗冕下的谕令，也是目前唯一能确保她不被元老会那些激进派控制的方式。相信我，在弄清楚‘调和之心’的真正意义之前，教宗冕下绝不会伤害她。相反，他会倾尽教派之力保护她，因为她是…唯一的变数。”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菲儿轻轻拉了拉雷德蒙的衣角，站了起来：“我去。”
她看向格利安，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也想知道，赫密斯教派的最高领袖，对于这注定的‘循环’，对于这‘源核之饥’，想要做出怎样的‘选择’。”
她在“选择”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格利安长老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跟我来。”
菲儿整理了一下素白的长袍，跟在格利安身后，在那队气息强大的“守秘人”护送下，走出了偏殿。
雷德蒙和崔梅吉斯忒丝想跟上，却被门口的守卫面无表情地拦住。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菲儿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走向那座决定无数命运的巨大殿堂。
圣谕之间，赫密斯教派权力的最核心。
在那里，古老的教宗，与身负宇宙奥秘的少女，将进行一场关乎未来的对话。
而“源核”的饥饿，从未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