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探寻者号”拖着滚滚浓烟与破碎的装甲，如同不屈的陨石，强行突破了最后的重重阻隔，狠狠撞入了那颗死亡行星稀薄的大气层。剧烈的摩擦让舰体外部燃起熊熊烈焰，刺耳的警报声与金属扭曲的呻吟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弃舰！所有人员，登陆舱脱离！”教宗沉稳却不容置疑的命令通过广播传遍全舰。他看了一眼菲儿，目光深邃，“剩下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格利安长老一把拉住菲儿，雷德蒙、崔梅吉斯忒丝和克莉丝紧随其后，五人冲入最近的一个紧急登陆舱。舱门闭合的瞬间，巨大的爆炸声从舰桥方向传来，“真理探寻者号”这艘赫密斯教派的骄傲，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于空中解体，化作一团绚烂而悲壮的火球。
登陆舱在自动导航下，如同流星般坠向行星表面。透过狭小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外面是一片荒芜、死寂、布满环形山和裂谷的褐色大地。而天空之上，那巨大的“门户”之眼仿佛近在咫尺，占据了小半个天幕，冰冷的“注视”感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轰隆！
登陆舱剧烈震动，最终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荒原上迫降成功，舱体严重变形，冒着黑烟。
雷德蒙一脚踹开扭曲的舱门，率先冲出，警惕地环顾四周。天空中是混乱的战场，各方势力的舰船仍在交火，能量光束如同死亡的雨点般偶尔落下，在地面炸开巨大的坑洞。更远处，一些小型登陆艇和拥有飞行能力的个体也在试图降落，显然目标一致。
“快！必须在它们合围之前赶到核心！”格利安长老辨别了一下方向，指向远处一片地势较高、能量波动异常强烈的区域。那里，空间扭曲得最为厉害，仿佛是整个“门户”投射向现实世界的锚点。
五人不敢停留，立刻向着目标方向发足狂奔。
脚下的大地传来不祥的震动，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臭氧的混合气味，以及那种源自“门户”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感。菲儿体内的三种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主运转着，抵抗着外界无处不在的侵蚀与引力。她能感觉到，那“门户”之眼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牢牢跟随着她。
“左边！永眠者的骸骨猎犬！”克莉丝尖声预警。
数只由苍白骨骼拼接而成、眼眶中燃烧着绿色魂火的怪物，从一片岩丘后窜出，嘶吼着扑来。它们动作迅捷，爪牙上带着腐蚀性的死亡气息。
“滚！”雷德蒙怒吼，断剑挥舞，炽烈的斗气斩出，将冲在最前面的两只骸骨猎犬劈碎。格利安长老法杖顿地，一道金色的净化光环扩散开来，剩下的猎犬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凄厉哀嚎，动作变得迟缓。崔梅吉斯忒丝和克莉丝趁机补上攻击，迅速清理了这群拦路者。
但更多的敌人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深渊教徒吟唱着亵渎的咒文，召唤出扭曲的阴影魔物；永眠者的尸巫挥舞着法杖，掀起腐蚀性的酸液浪潮；甚至还有一些形态不定、仿佛由纯粹混沌能量构成的元素生物…
他们仿佛陷入了泥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雷德蒙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格利安长老的袍袖被腐蚀破败，崔梅吉斯忒丝和克莉丝脸色苍白，灵性消耗巨大。
菲儿被护在中间，她看着同伴们浴血奋战，看着他们为了守护自己而伤痕累累，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中激荡。她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为了寻找答案，更是为了这些拼死守护她的人！
她不再被动地任由力量流转，而是开始主动引导！乳白色的文明余烬化作坚韧的护盾，抵挡着精神污染和能量冲击；幽暗的深渊之力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切断阴影魔物的连接；星辉的幻梦之印则干扰着敌人的感知，制造出短暂的幻觉空隙。
她不再畏惧体内力量的任何一方，而是将它们视为工具，视为伙伴，以“调和之心”为枢纽，如臂指使！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对力量的掌控以惊人的速度提升着。她甚至开始尝试小范围地影响周围的能量环境，为己方创造有利条件。
这一幕，让格利安等人又惊又喜。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他们冲上了一座巨大的、由某种黑色晶体构成的平台。平台中央，空间扭曲到了极致，形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七彩光芒的漩涡。漩涡的上方，正是那“门户”之眼投下的、最为凝聚的“目光”！
这里，就是“门户”在现实世界的核心映照点！
然而，平台之上，早已有人等候。
左边，是深渊之眼的大祭司，他悬浮在半空，周身环绕着哀嚎的灵魂与蠕动的黑暗符文，手中捧着一本由人皮制成的亵渎典籍。
右边，是永眠者的一位古老尸皇，它坐在由无数头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干瘪的手指握着一柄缠绕着灰色死气的权杖。
还有几名来自其他混沌势力的强者，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邪恶与强大气息。
它们显然达成了暂时的默契，先清除赫密斯教派这个最大的障碍，再决定“钥匙”的归属，或者…如何利用她来取悦“门户”。
“无知的蝼蚁，竟敢亵渎神圣的‘回归’！”深渊大祭司发出刺耳的尖啸。
“死亡，是尔等唯一的恩赐。”永眠尸皇的声音如同磨骨般沙哑。
格利安长老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上前一步，法杖指向对方：“痴心妄想！今日，便是尔等邪祟的终结！”
没有多余的废话，最后的战斗瞬间爆发！
格利安独战深渊大祭司，金光与黑芒激烈碰撞，符文与诅咒互相湮灭。雷德蒙、崔梅吉斯忒丝和克莉丝则拼死拦住永眠尸皇和其他混沌强者，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每一秒都险象环生。
菲儿被暂时护在身后，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待了。她能感觉到，“门户”的波动越来越剧烈，那个“坐标”所指向的最终时刻，即将到来！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身后的激战，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一步步走向平台中央那七彩的漩涡。
越靠近漩涡，那股“饥饿”的引力就越发恐怖，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和灵魂都撕碎、拉扯进去。她体表的乳白色光晕剧烈闪烁，幽暗与星辉的力量也躁动不安。
她停在漩涡边缘，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向那高悬于天的、冷漠的“门户”之眼。
“我听到了你的‘饥饿’。”她用意念，而非声音，向着那无尽的虚无发出信息，“我也感受到了那份‘缺失’。”
没有回应。只有更加庞大的引力，仿佛在催促着她投入其中。
“但毁灭与回归，不是唯一的答案！”菲儿的意念变得更加坚定，她调动起体内那经过无数次锤炼、已达完美平衡的三种力量，将它们融合成一道纯净的、蕴含着生与死、秩序与混乱、创造与毁灭一切可能性的…原初之光！
这光芒并不耀眼，却仿佛蕴含着宇宙的真理。它从菲儿手中升起，如同一支纤细却无比坚韧的画笔，缓缓地、坚定地，点向了那七彩的漩涡，点向了漩涡后方那“门户”之眼的核心！
就在接触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
菲儿的意识被强行抽离，投入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境地。这里没有物质，没有能量，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最本源的“存在”与“虚无”的交界。
她看到了那“源核”的本质——一个巨大的、永恒的“伤口”，一个完美的圆上无法弥补的裂痕。它本能地渴望着完整，如同磁铁渴望另一极。它所散发出的“饥饿”，正是这渴望的具现化，它并非恶意，而是宇宙诞生之初就留下的、最深的痛。
她也看到了无数文明如同飞蛾扑火般，试图抵抗或理解这“饥饿”，最终却都被这庞大的引力撕碎、同化，成为了填补“伤口”的、毫无意义的“填充物”。它们的知识、情感、记忆、存在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只留下最纯粹的能量。
这就是“循环”的真相。冷酷，而又无奈。
但同时，她也看到了另一种…微弱的可能性。在那“伤口”的最深处，在那无尽的虚无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最初分离时的“记忆”？一丝对“完整”的、而非“吞噬”的…模糊向往？
就在这时，那一直冷漠的“门户”之眼，似乎第一次…真正地“看”向了菲儿。不再是看待食物或障碍的眼神，而是带着一丝极其古老的、近乎茫然的…“探究”。
一个超越了语言的意念，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如同宇宙本身的叹息：
“…缺口…如何…填补…”
菲儿明白了。源核并非全知的神，它只是一个受伤的、遵循着本能行动的庞大存在。它只知道“缺失”，只知道需要“回归”，却不知道如何才能真正“完整”。
她想起了独角文明的牺牲，想起了赫密斯教派的坚守，想起了雷德蒙叔叔的守护，想起了所有在“循环”中挣扎、欢笑、哭泣、存在过的生命…
毁灭一切的回归，真的是唯一的答案吗？用亿万的“存在”，去填补一个或许永远无法用这种方式填满的“虚无”？
一个疯狂的、前所未有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她不再试图去“填补”，也不再试图去“对抗”。
她要将自己的“理解”，自己的“存在”，自己这具由三种截然不同力量达成的、象征着“平衡”与“可能”的“调和之心”…作为一份…“礼物”？或者说，一个…“提示”？奉献给这受伤的源核！
她要告诉它，完整，或许并非意味着吞噬所有，而是…学会包容差异，接纳对立，在动态中寻找平衡！
她将自己全部的意识、全部的力量、全部的情感与记忆，毫无保留地，化作一道蕴含着无尽信息与可能性的、温暖的光流，主动投向了那“门户”之眼，投向了那源核的“伤口”！
“这就是…我的选择！”
“不是湮灭！”
“也不是简单的回归！”
“而是…让你‘看见’…另一种…‘完整’的可能！”
这一瞬间，外界平台上所有的战斗都停止了。
格利安、雷德蒙、深渊大祭司、永眠尸皇…所有人都骇然看到，平台中央的菲儿，身体从指尖开始，化作无数闪烁着三色光芒的光点，如同逆流的星河，源源不断地汇入那七彩漩涡，汇入那“门户”之眼！
她在消失！她在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源核！
“不——！菲儿！”雷德蒙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想要冲过去，却被格利安死死拉住。
“这是她的选择！她的道路！”格利安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悲痛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那庞大的、冷漠的“门户”之眼，在接触到菲儿所化的光流时，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那无尽的虚无之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漾开一圈圈细微的、蕴含着困惑、好奇、甚至是一丝…微弱“痛苦”的涟漪？
吞噬一切的引力，似乎…减弱了？
那巨大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闭合了。
七彩漩涡逐渐平息、消散。
天空中的战场，也仿佛失去了动力，各方势力的舰船停止了交火，茫然地悬浮着。
荒芜的行星表面，只剩下死寂，以及平台上那几个呆立的身影。
雷德蒙瘫倒在地，虎目含泪。崔梅吉斯忒丝和克莉丝相拥而泣。格利安长老望着天空那已然消失的“门户”，久久无言。
深渊大祭司和永眠尸皇等存在，在短暂的茫然之后，发出了不甘而愤怒的嘶吼，随即撕裂空间，狼狈遁走。失去了“门户”的吸引，它们留在此地已无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在那“门户”曾经存在过的虚空之处，一点微弱的、乳白色的光芒悄然亮起。
那光芒极其温暖，极其纯净，仿佛蕴含着无限的生机与希望。
它缓缓飘落，如同温柔的雪花，落在了雷德蒙摊开的手掌上。
光芒散去，一颗朴实无华、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奥秘的…灰色石子，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与菲儿最初凝聚的那颗，一模一样，却又似乎…截然不同。
雷德蒙紧紧握住石子，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最后的温度。
天空中，久违的、真实的星光，刺破了硝烟与尘埃，洒落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
循环，似乎并未被打破。
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