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洇染天幕,群星泼洒光尘。夜风轻拂面颊,女仆独自出神。
茶棕色发丝从耳边垂落,以饰着金黄铃铛的红色丝带结成精巧的发辫。一份丰盈将胸前的荷叶边撑出柔和的弧度,束腰缎带在背后系成饱满的蝴蝶结。
“大小姐,您也该到了吧……”
银辉庭院,宿舍楼天台。身着女仆装的少女,鸢玲,正倚靠在天台的护栏旁,抛掷着一枚古铜色硬币。
暖黄的灯火汪洋勾勒出远方城市的轮廓,透亮的星辉帷幕隔绝出脚下学院的清冷。鸢玲已在银辉庭院等候了一年,今天,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主人,离开城市进入学院的日子。
叮。万籁俱寂中,被拇指弹起的金属拖曳出清脆的尾音,旋转着朝夜空奔去。恰在此时,加大力度的风儿显露了顽劣的本性,硬币偏离了预定的轨迹,在翻滚中坠向栏杆之外。
察觉情况不妙的鸢玲本能地伸出手去,却因微小的距离而遗憾抓空。
“糟了!”
话音未落,一道仿佛裹挟着夜色的漆黑身影从天而降,又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旋转身体,双脚勾住栏杆边缘。下坠的硬币,已被紧紧夹在两指之间。
“呼,接住了。”
神秘的黑影,正是鸢玲的主人,刹那娜。
蓬松的乌黑短发整齐地搭在肩头,柔软与俏皮勾出了发梢微卷的弧度。尚未褪尽婴儿肥的圆润脸颊惹人怜爱,血红的双眸中跃动着天真的灵光。漫出眼眶的笑意抬升起嘴角,抵住下唇的虎牙为稚嫩的面容增添了一丝锋芒。
一个华丽的空翻,刹那娜稳当着陆于天台的地面上,递出了失物。然而,本该道谢的鸢玲,此时故作惊慌退后两步,佯装不悦按下裙摆。
“主人真是狡猾,刚见面就想偷看人家的隐秘风光。”
别说隐秘风光了,一心救场的刹那娜连鸢玲头顶的发旋都没看清。久别重逢的喜剧,在女仆装模作样的表演中转变成了南户窥娘的闹剧。既然如此,主人也不能落了下风。
“你是谁?请归还刹那家族的硬币。”
鸢玲踩着轻盈的步伐靠近。
“哎呀,您不认识自己的贴身女仆了吗?”
细长的手指抚过刹那娜肩头,掸去并不存在的尘灰,接着灵巧地探入制服口袋,取出了另一枚硬币,与属于自己的那枚贴合在一起。两者凹凸的花纹,虽不像榫卯结构般紧密咬合,却也完美地合二为一。
鸢玲牵起刹那娜的手,十指相扣。留有余温的信物,乖巧地滞留在二人的掌心。
“终于见到您了,主人。”
闪烁的泪花,真切的热忱,在能够数清睫毛的亲密距离,女仆眼中一览无余的感情,令刹那娜的心底涌出一阵莫名的悸动。演对手戏的想法,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抱歉,让你久等了。”
“您见外了。”
硬币一分为二,物归原主。鸢玲适时地松开手,眨眼间恢复了原先的活泼。略显随意的短暂屈膝礼,代替话语结束了应有的问候。
“时间不早了,主人,要不要去我的房间坐坐?”
“你先回去吧,我舒展一下筋骨。”
“遵命。那我先去准备好热饮和点心。”
鸢玲转身离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刹那娜为了通过入学测试而付出的努力。在二人的叙旧夜话开始之前,也许需要先让主人整理一下情绪。
确认鸢玲离开后,刹那娜远眺着夜景,心中满是感慨——
真的,穿越进了游戏世界啊。
《光暗协奏曲》,一部大型沉浸式游戏,凭借出类拔萃的美术,别出心裁的特效,还有酣畅淋漓的战斗,掀起了一股游玩热潮。而他也是忠实的玩家之一,却因为走路打游戏的坏习惯而撞上了失控的大运,一命呜呼。
再次睁开眼,等待他的不是冥府的判官,也不是圣洁的天使,而是从自由落体到倒挂夹硬币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高难度动作。等他回过神来,身体已经自发地将硬币递给了鸢玲。
“刹那娜因入学测试而姗姗来迟,与女仆鸢玲迎来重逢。”似乎有上帝视角的旁白在脑海内进行着解说。
游戏的剧情模式,因极高的自由度而闻名,并且,每个选择都会影响后续的走向。
他在捏制人物时塞进了自己的各种喜好,呕心沥血完成了“刹那娜”这一杰作。大功告成后,他踌躇满志,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独立剧情,结果随机产生的负面效果立刻给了他当头一棒——
“无法召唤魂契武装与灵栖礼装。”简单来说,就是用不了特殊武器,也穿不上特殊防具。
万念俱灰。他胡乱推进着剧情,根本没心思认真对待分支选项。收养鸢玲,为了寻找解除负面效果的方法而进入银辉庭院,无果。
之后,想要快速获得力量的他,以“刹那娜”的身份学习了黑魔法,结果不小心走火入魔,引发了暴走事故,最后惨死于正派角色们的围剿。
不过,剧情模式的模拟结果并不影响角色在冒险模式中的性能,在那之后,他沉迷战斗,投身于独自升级的征途。
但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妙。重逢剧情中,刹那娜之所以迟迟未能通过入学测试,正是因为无法唤出武装与礼装,只能靠魔法硬莽。
幸运的是,他穿越到了通过测试后的时间点,少吃了一番苦头。不幸的是,亲历了这段剧情的他,不,她,毫无疑问成为了天赋差到极点的大小姐。
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失控暴走遭到围剿时,女仆挺身而出浴血奋战的模样。即使主人堕入魔道也要誓死追随的忠诚,一度使她泪如雨下。不再重启剧情模式,既是因为对战斗的喜爱,也是因为不愿再品尝一次失败的感伤。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情谊摆在面前,她没有珍惜。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误入歧途,绝对不会走向死亡的终局!
话说回来,“刹那娜”真不愧是自己费尽心思捏出的建模。看过千百遍的俏脸自然不必多说,瞧,这白皙的肌肤,这纤细的腰肢,这低矮的陌生视线高度,这看向脚丫时畅通无阻的目光……
等等,之前在专心过剧情所以没注意,我的高挑身材和前置装甲哪去了?
刹那娜不可置信地反复检查着身体,最终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行吧,那就先确认一下“我”的情报。
家族血统给予了刹那娜庞大的魔力,以及恐怖的身体素质,这将为接下来的魔法学院生活提供不小便利。该说是美少女的自我修正吗?明明运动能力超群,却看不见隆起的壮硕肌肉。
不止是身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性格也产生了变化。这个时候,刹那娜一定会说——
“哼,这次可不一样了。以刹那家族之名起誓,绝对要守护好我的女仆!”
刹那娜摆出一个像是要炸裂现实粉碎精神放逐世界似的,自认为帅气的姿势,立下了热血的誓言。
首先,必须彻底远离黑魔法,防止进入黑化路线;其次,必须和其他角色打好关系,以防万一;当然,也要想办法解决武装与礼装的问题——
“这里可没有人敢欺负我哦。主人真是的,竟然说‘我的女仆’,还用家族之名立誓……”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刹那娜僵硬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不知何时回到了天台的鸢玲。她一手提着一件披风,一手掩嘴轻笑。
寻找地缝宛若奢望,但天台护栏触手可及,无地自容的刹那娜顿时产生了一跃而下的冲动。
“我,不是,那个……”
羞意在双颊上燃起炽热,心脏在胸腔中纵情擂鼓。语无伦次的刹那娜慌张地摇摆双手,游移眼神不敢去看鸢玲的脸。
“天台风大,怕您着凉,我带来了这个。另外——”
鸢玲温柔地替刹那娜围上披风。
“谢谢您这么重视我。”
一对温暖的硕果撞向了毫无防备的刹那娜,立竿见影般驱散了夜晚的寒意。充盈着清香的软弹近在咫尺,恰到好处的身高差距推波助澜,鸢玲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隔着制服摧毁了刹那娜的心灵堤坝。
原来女孩子的身体,是如此柔软。
大脑排空了所有思绪,与肌肉一同分享着这份首次体验到的触感。二人的心跳,在短暂而又漫长的亲密接触中共奏合音。
少女的脸红,胜过万千言语。
“我们回去吧?”
“……嗯。”
在女仆的率直攻势下,身为主人的刹那娜,心甘情愿地选择了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