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伊兰德耳伯爵又将带着喧嚣人马启程。
临行前,他通过一位卫兵的举荐,为风霁影安排了一位家庭教师。
城堡的庄园前,金狮旗帜高扬,银盔骑士披上鸢尾图纹的披风,皆庄严肃穆、整装待发。
墙头蔓延着六月葛的蓬勃绿意,高峭的镂空银门旁,风霁影、西尔薇与伊兰德耳侯爵道别。
“这是风霁影小姐利用东方药理知识所做的‘饯别礼物’,蓝色的有安眠养神的效果,而白色这个则有利于大脑活跃、振奋精神。”
西尔薇左右手各放了一只装着香料的精致布袋,内部略鼓,头部收束,表面用灵巧的针脚绣出了鸢尾花样。
伊兰德耳无声接过,面容没有什么改动,将两个小物件信手收入囊中。
卫兵牵来一匹高大骏马,朝光的照耀下,它的鬃毛边缘闪烁着晶莹的色泽。
侯爵转身踩上马镫,一手甩出披风,衣角响起猎猎风声。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拥有相同血缘的少女身上,她那双金色眼眸,同样仰望着他。
“愿您早日归来。”
……马蹄高踏。
旗帜的金丝在空中舞动,一阵蜿蜒的尘灰由近及远,向东方骄阳迸发之地前进。
西尔薇收回视线,轻声向风霁影说道:
“别太在意,领主大人一向不善言语,他可能心底喜欢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风霁影耸肩。
“放心,我清楚。”
“不会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伤神。”
……
伊兰德耳侯爵离去的一周内。
城堡还留有一部分女仆与卫兵,维持着每日必要的扫除,与巡视活动。
风霁影的家庭教师是位名为雅丽梅的美丽女性,她有一双细长而魅韵十足的眼睛,长睫后落下狭促的阴影,越发显得神秘勾人。
不过。
每当她凝视风霁影时,总会流露出一丝厌恶的情绪。不止一次,她私下向女仆吐槽: “那道又长又丑的疤痕,真是让人食不下咽。”
雅丽梅称自己在中心城得到过完整的淑女教育,无法容纳带有瑕疵的物品。
在她看来。
风霁影就归属于这一类。
既不完美,也缺乏优雅,竟能莫名其妙得到了侯爵的青睐。
相较其“一帆风顺”的人生,雅丽梅越发顾影自怜,哀叹自己踽踽独行、孑然一身的命运。
偶尔。
这位身材丰腴、见解独到的女性会看到少女们在庭院里玩耍。
午餐时分,她们会坐在榕树的绿荫之下,西尔薇打开饭盒,向她的学生分享粗糙的平民食物。
而身为伊兰德耳家族的继承者,风霁影丝毫没有维持贵族颜面的自觉。
和一介草民亲近便罢了,在对方的死缠烂打之下,还真吃下了卖相难看的食物。
…简直就是对伊兰德耳侯爵名声的“亵渎”!
雅丽梅气得夜晚辗转难眠,即使在城堡里华贵糜丽的大床内也浑身不适。
次日,她提前截胡了西尔薇,趾高气扬地按着小菠菜头进行指教。
“不要以为你是继承人的朋友,就能在城堡里自由来去,一点家教都没有。”
西尔薇没有回应。
一双紫色眼睛在碎发后仰蔑着她。
不明意义的低气压让雅丽梅心底有些惊慌。
无论怎么发狠话,这位小姑娘也一声不吭,与平日里羞涩烂漫的形象截然不同,那双紫眸静悄悄的,好似将她视若无物。
雅丽梅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虚,挺起胸脯,正想进一步斥责时,一位女仆却急匆匆赶到了。
“西尔薇女士,请别同她一般计较。”
女仆向西尔薇半鞠躬致意。
而后使着眼色,将雅丽梅带离此地。
绿色发瀑后的眸光一直追踪着她们的背影,直至两人彻底消失在拐角处。
“你怎么敢的,竟然向半精灵耀武扬威?”
“西尔薇女士虽然待人亲近,但也容不得你如此胡闹。”
女仆训责这位有点过于志得意满的新人。
侯爵选择她的原因,只是因为行程紧张,舍去面试环节后,择近录取。
没想到雅丽梅竟以此为傲,自诩高人一等,对城堡的客人指指点点。
雅丽梅还在愣神,见女仆对她如此不敬,心底火气顿时有些升腾。
“半精灵?不过一个血统混杂的孩子,侯爵可是给了我随时写信报告的权利,这才是真正的赏识!”
雅丽梅鞋跟轻踏,高仰起娇贵的头颅,“你要小心点儿,若是惹我不开心,我有的是机会向侯爵告发你。”
向来举止大方、仪容得体的女仆难得动了怒气,她依旧挂着冷淡笑容,轻声说道:
“那便请『您』试试吧,但别忘记——你的职责是教育好小姐,而不是费尽心力地卖弄风骚。”
说罢。
女仆便提起裙摆,娉婷离开。
而雅丽梅咬紧唇角,眼底的阴暗几乎凝结成形……
一日后。
雅丽梅魔怔似得更换了课程内容,将刚开头的魔法基础课抛之脑后。
“从今开始,我要培养你的礼仪。”
她围着风霁影转圈,红艳饱满唇瓣关阖触动,发出啧啧声。
“看看您这般不修边幅的草率模样,照镜子时真不会为此感到羞耻吗?”
“您应当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淑女,像我这般永远进退得当、知书达理。”
“我只是过来通知你,你被解雇了。”打断前人的絮絮碎语。
风霁影淡漠说完,没有余留一个眼神,转头离开。
刚才还洋洋得意的雅丽梅顿时懵了,待继承人已经走出教室,她才缓慢地反应过来。
当她气急败坏地追赶到庄园里时,发现风霁影、西尔薇,一众女仆都聚集在一起,并围绕着一位梳着麻花辫,连衣裙缝缀有两个补丁的女孩。
女孩神情恻恻,满怀悲伤的模样,眼眶里的泪水潋滟不断,如同雨帘般倾落。
听完她的叙述后,继承者眉头都没有蹙一下,便差人带来了一辆马车,眼见着是要出远门的节奏。
“喂,喂——!”
“你怎么敢的!”雅丽梅终于舍弃了高高在上的身段,满是怒火地冲到风霁影面前。
“虽然你是伊兰德耳家族的继承人,但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就擅自结束课程、离开城堡……简直,简直不可理喻!我一定要写信给侯爵大人,让他惩罚你的任意妄为!”
此时的风霁影已经半步登上车马,她睥睨着因愤怒而面部羞红的女人,语气寒厉:
“原来你知道,我是伊兰德耳家族的继承者。”
“那你觉得——我应该以什么回馈你私下的诋毁,与不敬?”
这,这真的是一个女孩能表现出的气势吗?无形的威压仿佛充斥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
无波无澜的声音连风声都为之遏退,只浮起她额前的黑发,让那双眉眼在阴影中明灭。
雅丽梅后退了两步,无措地左右环视,女仆们嘴角永远固定的平和笑容,随着她的瞳孔颤动而不断放大,像在发出嘲讽一般。
她又不甘地念道: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逃课!我一定会如实向侯爵报道这件事情!”
“你竟然还觉得自己有威胁的资本吗?”
西尔薇从车帘后探出脑袋。
头发完全覆盖面部后,语气变得刚硬了许多。
“风霁影小姐是领主大人的继子,你,你为什么觉得领主人会忽视她的意愿,去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会心一击。
一直没有梳理好这层关系的雅丽梅,瞬间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无人在意她后知后觉的恐慌与惊骇。
“我再复述一遍,你被解雇了。”
风霁影转身,拨开车帘。
“当然,你的哥哥也被解雇了。”
“我不喜欢冗余的解释,但是你对西尔薇做的举动,足以让杜芙卡永拒你们家族的加入。”
“这并非玩笑,而是一项将要实施的决策。时间至少会持续至我继承伊兰德耳家族后的三代内……若你怀念故土,那么祝你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