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招了吗?
招了。
麻子哪儿是那种没有眼色的类型?若是给他一个机会,在最开始,他就不会上嘴脸,直接一个滑跪,笑意盈盈地带风霁影入村了。
一边走,还会一边谄媚地说:
太…啊不,冒险者大爷,您这边请。
现在被挂在树上,麻子心底只有一个哀求:
嘘,可以和解吗?
懂事的人,总会第一个占领先机,正如此时此刻,其他小弟还懵着的时候,麻子已经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般把自己八岁尿床到十五岁初恋失败的经历尽数道来。
风霁影一脸无奈地抵住芙尔特肩膀。
麻花辫少女目无神采地转头。
“别看我。”
“我也不知道他八岁有没有尿床。”
……
她又没有想问这个!
风霁影揉了揉太阳穴。
金瞳从指罅后看向高挂空中,故作丑态、喋喋不休的麻子,这家伙…
风霁影收回眼神,转身观察正在密林蹊径间的小巫医,她跪坐在草地之上,合拢的掌中有星星点点的绿色荧光浮动,像夜空中的萤火,带来一种亲切的柔和感。
得知西尔薇是半精灵之后,风霁影也曾好一阵吃惊。
这个世界的神种生物具有许多类型,追本溯源,父神血肉所化的光明精灵,和诸神尸骨孵化的堕精灵,都是具有神性的长生裔。
光明精灵生性高傲、欲念淡薄,经过第一、第二太阳神圣纪后便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而后面衍化的精灵基本是堕精灵的后代,融合了人类历史文化与其他物种基因。
现在,冒险者酒馆里便偶尔能看见一些精灵,一边扛着法杖,一边与同伴把酒言欢。
虽然……相较于人类数量而言,精灵的存在还是十分稀少。
风机影并没有对西尔薇的身世刨根究底,只是偶尔在女仆的交谈之中,随风听得一些关于西尔薇的事情。
例如,现在这个便是精灵独特的自然沟通技巧——『月之心·密令』
可以用来探测周围植被里残留的信息。
据说此项技能的极致,能从一片叶子的尖端解构出露水与风、流星与夜的运动轨迹。
谧风从树海中穿梭而过…一段时间后,西尔薇完成了『解读』。
覆盖在面部的刘海下,幼鹿般的眼睛眨动,接着,西尔薇一溜串得贴到风霁影身边。
从麻子等人的视角。
那个举止怪异的女孩对冒险者说了几句,而后,冒险者眸底闪过一抹冷色。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风霁影左手在身侧动了动,冰霜圣剑再度横于空中,锋锐的剑光,仿若直对麻子脖颈。
“你是在转移话题吧?”
“三秒钟时间,要么带我们去见你背后的人,要么我以私下诋毁侯爵的罪名将你斩首。”
普通人陷入惊慌时根本不会有这么快的反应,麻子说话看似慌乱无序,却尽数避开要点,像是为了混淆思绪,故意提供了许多冗杂的信息。
略显拙劣的伎俩,恰巧说明他在隐匿着什么…安德罗伊亚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镇,究竟怀有怎样的阴谋,才带来这么多的暗流涌动?
与这片森林沟通后,西尔薇得到了三条提醒:
『一伙居心不良的人…』
『整日在此处徘徊…』
『排查来往车辆…』
所以刚才并不是麻子一行碰巧出现。
而是早有预谋地在此处等待。
究竟谁在指示他们呢?
除去最渴望隐瞒真相的人,应该没有第二位了吧?
…麻子没有继续信口开河。
他沉默挂着,像一只灰败的蝙蝠。
风霁影剑指抹过雪刃,一寸一寸,如在无声地默数,仿佛提醒众人,她确实具有这样的实力与决心,为在场所有人介错。
“我投降,放我下来吧。”
麻子肩膀瞬间松懈下来,悻悻说道:
“算我认栽,今天遇到行家了。”
寒芒一闪,剑风没有偏移,割掉了麻子脚踝间的藤蔓。
其余几个,风霁影没有管的打算,运气好一点,他们会被人发现的。
“走吧,带路。”
麻子毫无反抗之力地走在最前面。
而三位女孩跟着他晃荡的步伐,缓缓走向远处冒出头的村落……
这个以猎手居多的古朴村庄,拥有绝对话语权的雷夫斯纳家却是以贩卖草药、开设诊所作为主要生计。
作为一项传统,雷夫斯纳家族六代子嗣,既没有勇猛的体格,也没有精湛的打猎技巧,只凭一手医术,赢得安德罗伊亚村居民的认可。
靠山近水的地方,最防不胜防的便是毒蛇猛兽,跌倒摔伤。小至上山之后,不知为何中毒的莽汉,大至体质羸弱,跟不上营养的老弱妇孺,平时遇到事情,大家首先想的便是雷夫斯纳家。
如今的村长,又被人称为老雷夫斯纳。
他一生至少有四十年的时间里在行医救人,如此偏僻之地,老雷夫斯纳仅仅依靠一双手,便挽救了许多家庭。如今,他虽已年迈得走不动路,但在周围还是有极高的声望。
为行方便,安德罗伊亚村东部雷夫斯纳家内,与北部贴近村民的地方各设立了两个诊所,由老雷夫斯纳与他的小孙子安德烈打理。
此时的东诊所内,正坐满了村里的年轻人。
戴着眼镜的青年气质尤为凸显。
他扯了扯袖口上的纽扣,片刻后,又开始里身前的白色丝巾。
今天讨论的这件大事,耗费半日口舌,这群人才终于转换了立场。
不可否认,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刚开始是顾念村长的恩情而留在此处。不过后来,听闻了其中的利益,每个人的眼神都变真诚了不少。
天下之局无利不聚,青年相信没有更大的利益到来前,在场就是最坚不可摧的联盟。
可是,想到出逃的芙尔特,他心底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心悸。
这种无处不在、时时紧逼的忌惮感,又名为命运的预兆,它被诸神深深埋在所有志得意满家的前路,让你抓耳挠腮、郁郁寡欢,直至顺风顺水的局面在抵达高潮的一刻,倏然的变故将一切顷刻覆灭,或者投入到一场更艰难的流血战争…
那么…
便是现在了吧?
他最惶恐不安,又最意气风发的时刻。
门扉被人悄然推开。
黑袍的一角在空中游弋。
一位少女带着麻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未显露真容,声音从衣袍后透了出来。
“无意打扰。”
“但我想,你们这里应该有人,欠我…与芙尔特一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