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克斯要塞比羅爾想像中的還要龐大。
這座嵌入山脈、以混凝土與魔導合金鑄成的星形要塞,就像一隻盤踞在地平線上的鋼鐵蜈蚣。
每一道稜堡與外牆都用了大量的鋼筋混凝土加固,即便是戰列艦的直接砲擊也能屹立不倒
以七座從退役戰列艦上拆下的主砲砲臺,配合中小口徑火炮與機槍設計孔等,將所有可能的進攻地點化為交戰區與火力覆蓋區,足以讓所有來犯之敵化為齏粉
沿山而建、層層遞進,若是讓來自東方的旅行者看到這座要塞,肯定會稱讚其與故鄉的長磐要塞不分上下。
可以說,他就是一座永不陷落的堡壘
如果不是指揮官先被炸成肉泥的話...
羅爾剛到克萊克斯時,厚重的側門依舊開啟著,不像一座戒備森嚴的要塞,更像是進行週年大甩賣的百貨公司。
衛兵早已不查身份,頂多舉起步槍象徵性掃一眼,然後疲憊地點點頭。
進門後,迎接他們的是吵雜的靴音、怒吼與煙霧——整座要塞雖堅固,內部卻一團亂。各地撤退來的部隊擠在同一條走廊裡,為糧食、為水源、為醫療資源與臥位爭吵不休。
至於高層——那些還保有完整制服與整齊軍銜的殘軍指揮官們,正聚在一間原本應該作為彈道分析室的會議室裡,爭執著誰纔有資格繼承已死去的要塞主官職務。
他們高聲列舉自己的功績與番號,有人拍桌子,有人揮拳,還有人拿出一封寫著「最高司令部建議參與聯合指揮」的電報重複誦讀六遍。
羅爾看了一眼,沒進去。
他知道,那不是戰爭會議——而是一場滑稽的政治表演,一個只為了彰顯自己忠誠的角色扮演罷了。
他的部隊被安置在要塞北翼廢棄彈藥庫改裝成的臨時棲地,水泥牆還殘留著消毒水與火藥味。
士兵們忙著休整,有人擦槍、有人包紮、有人沉睡。
幾臺從其他戰場奇蹟般保留下來的十字星輕戰車和信徒裝甲車停在牆邊,像是養傷的野獸,一動不動地靜靜喘息。
賽琳娜坐在其中一臺戰車履帶上,正研究一個從一片狼籍的要塞用餐區撿來的魔導水壺。她往壺裡倒了一些水與茶葉,壺嘴發出幾聲「咕咕」怪響後,竟然噴出一股熱氣後,打開壺蓋便飄出一道醇厚的茶香
「茶泡好了……這東西不錯用。」她語氣認真地說,還拍拍水壺的壺蓋表示鼓勵。
羅爾聞言不禁挑眉,嘆了口氣,「妳真把它當寶物了?」
「它也不是那麼珍貴啦……我只是覺得,戰爭結束後,這個茶壺可以送給我妹妹,她跟我一樣喜歡喝茶,但她年紀太小,媽媽不讓他們使用滾燙的茶壺。」賽琳娜帶著一抹微笑說道,但羅爾還是能看出她眼中的陰霾
羅爾沒回話,只是掏出一根煙,這回點著了。他深吸一口,看著煙霧盤旋,眼神越過那些正在補眠與補鞋的士兵,望向遠處那一羣依然吵個不停的軍官身影。
其實軍官們也跟渾渾噩噩的士兵一樣,沒什麼區別,他們都對戰局失去了希望,但是軍官們不得不做出希望尚存的假象,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戰術規劃與爭權
這裡沒有秩序,沒有領導,沒有戰略,沒有希望。
只有斷斷續續的補給與無限期的爭權。
而他——不過是個師屬政委,一個從帝國指揮序列中僅高於新兵與預備役的三線部隊的師屬政委
一位投戎經歷僅五年的新兵蛋子
作為一位軍人的時間甚至比自己手下的某些士兵還要短
但他希望猶存
一個從海灘上拚死回來的人,決定要持續的戰鬥下去;活下去,活到勝利的那天到來
雖然羅爾的階級壓不贏其中任何一位參與會議的指揮官。
但他心裡很清楚,那些人與自己相比啥都不是。他們有軍階,但沒有軍心;有殘兵,但沒有勇氣。
羅爾將煙頭按進牆角,像是把某個念頭也壓了進去。他側過頭,對身旁的副官低聲說:「幫我去查一些東西」
「什麼?」
「要塞裡頭,還有幾座軍械庫沒被人佔領,最好是接近指揮會議室的,如果有必要,用一些暴力手段開鎖也沒問題。還有……」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脣,語氣壓得像夜間巡邏的潛艇一般「幫我找找還有誰的心中尚存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