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娘蹲在地上，头发沿脑袋的中线向两侧分开，衬得脸庞相当可爱。
尖尖的耳朵从中挺立出来，恰似两座并列的小山丘，覆盖其上的绒毛与头发的颜色相似——介于橘皮与焦糖之间。
“啊！”
兽娘慌忙捂住耳朵，忽然又直起身体，誓要将刚刚的露怯一口气夺回来：“你怎么不怕我？！我可是……吃过人的！”
她说得凶狠，眼神却有些飘忽。
紧接着，她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吃人时的场面——人们如何尖叫、逃窜、如何被撕咬成碎片，以及吃进嘴里的肉何等够味。
莉莉安托住下巴静静地听，即使对方说出匪夷所思的吃人方式，也不会皱起眉头或出声惊呼，始终贯之以沉着冷静的表情。
因为她的用词太过书面，与之前的说话风格不同，像是在一字不漏地背诵某部小说的段落。
兽娘见听众没有反应，越说越没底气，耳朵也慢慢耷拉下去：“……其实是故事书上的。”
“不用在我面前装狠。”莉莉安尽可能柔和地说，“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冒险。”
“组队……和死灵术士。”
“又轮到你怕我了？抛开刻板印象，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兽娘偷偷瞥了莉莉安一眼。
那是一张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脸——双颊凹陷，颧骨分明，有着琥珀色的大眼睛都盖不住的饥饿。
是的。
饥饿。
无需用倦怠或忧郁等词语概括，莉莉安给人的第一印象极为清晰。
犹如一具从坟墓里爬出来、嘶喊着我要吃饭的幽影。
“看起来好久没吃饭了。”
莉莉安回应这句话似的抚摸腹部，并没有生理上的饥饿，胃袋舒舒服服地蜷缩着。
“不是外在，我是说……”莉莉安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是死灵术士，但其实很友善。”
兽娘逐字逐句加以品味。
在此期间，她的耳朵抖起来，活像收音机的天线为寻求信号而笨拙地调整方向。
听上去确实没有恶意。
表情看着也很诚恳。
但是——
“和兽人组队会有很多难处！”
“这是因为人们不明白兽耳娘的可爱。”莉莉安将手指插进头发缝隙向后撩去，“但你在我眼里很可爱。”
“真……真的吗？！”
“当然。”
兽娘一边摩挲脸颊一边傻乎乎地笑起来：“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故事书里兽人也是充当怪物的。”
“我也是操纵死灵的怪物，组一起刚刚好。”
“不能召唤骷髅！”兽娘开始约法三章，“幽灵、恶魔或者别的什么！”
莉莉安点头同意。
“还有一点，你是什么等级？”
“F。”
兽娘从地上爬起来，一副命令的语气：“那你当队长！”
“为什么？”
“因为我是D级！”
莉莉安在心中默唱字母歌——ABCDEFG~~
“都比我高两级了，还不当队长。”
“要是因为我的决策出了什么事，那就糟了！我很笨的！”
“……我也很笨。”
“不管不管！”
莉莉安无奈叹息。
“就当你同意了！”兽娘伸手介绍，“我叫露娜！”
“姓呢？”
“没有！”露娜理直气壮地叉腰，“人类的名字太难记了！一会儿叫别人名一会儿又喊姓，根本分不清！我就只有一个，姓氏也好名字也罢都是露娜！”
“莉莉安·莫妮卡娅。”
“一二三四……足足有七个字！每次都这样念舌头都要打结了！”
莉莉安无奈地笑起来：“熟悉的人叫我莉莉安，初次见面会喊莫妮卡娅女士。其实是人类为了不冒犯彼此定下的规矩，兽人的话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莉莉！”
“……行。”
露娜像在品尝独属文字的音节般，不厌其烦地念叨着：“莉莉。莉莉。”
如果忽略毛茸茸的尖耳朵，她就是一个刚认识时略显局促、熟络之后充满阳光味儿的少女。
莉莉安若有所思地看向露娜，“我其实挺想拜托你一件事的。”
“什么？”
“把头发撩起来看看。”
露娜撩起盖住脸颊的两侧头发，“像这样？”
“可以了，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耳朵。”
“我的耳朵在头上，这里还有就是四只了！”
“因为你和人类一模一样，就以为会有人类的耳朵。”
露娜可爱地撅起嘴：“虽然但是！不会有！”
莉莉安不再说话，邀请她下楼登记。
“等一等。”她将墙壁上的抽象画作逐个摘下。
“这些都是你画的？我看之前的组队信上也有。”
“还不赖吧？”
莉莉安称赞：“很可爱的小狗。”
“这些是猫。”
“……”
“没有狗！你看嘛！”露娜拉起拖在地上的斗篷露出一条长长的尾巴，“狗会有形状这么好看的尾巴？”
“所以画的是你的动物形态？看不太出来。”莉莉安说着，照顾对方的情绪补充一句：“也可能是我不懂艺术。”
“没错！这是艺术！”
莉莉安干涩地笑两声。
露娜顺手将兜帽戴了回去，回到不愿被人注意的状态。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
伊莎贝拉趴在柜台上无聊地数着手指，见到莉莉安从楼上下来，流露出古怪的神色开口：“看起来……你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谁说我找不到队友？”莉莉安同样古怪地回应。
“那我们说正事。”伊莎贝拉将声音压下去，“莉莉安·莫妮卡娅是一位死灵术士，你知晓吗？”
露娜上下点头。
伊莎贝拉将目光对准莉莉安，又问了一遍：“露娜是类人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哼。”
“请正面回答我！”伊莎贝拉严肃地拍打一下柜面，与之前的呆呆模样截然不同。
莉莉安乖乖点头表示知道。
“组队后的前三个月，任何人不得擅自离队，也不得私自行动。小队成员要同进退、共生死。冒险家与其他职业不同，这不是一次性合作，而是承诺。”
“如果有抛弃队友致其死亡或伤残的行为……”
莉莉安不自觉吞咽一口唾沫，露娜在她身后发出沉沉的鼻息。
伊莎贝拉将双手撑在柜面上，同时身体向前倾斜，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公会将死追不休！”
“明白。”莉莉安率先回答。
露娜紧随其后，声音低了一度：“明白。”
“好啦，你们想个队名吧。”伊莎贝拉放松地坐到椅子上，“去哪座地下城也要提前和我说。”
莉莉安抹掉额头上的汗水，“都给我弄紧张了，一下子那么严肃。”
“因为你们是我，伊莎贝拉·艾娜登记的冒险家，出了事我会跟着遭殃！”
“行咯。我想去探索过的地下城看看。”莉莉安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目前不适合去无人涉足的遗迹。”
“不错，这样还能了解地下城。”
露娜一边听一边扫视大厅，今天的人比以往少了好多。
“玛格丽特小姐去妖精神殿了。”伊莎贝拉看出她心中所想，“大家也就跟着去捞好处。”
妖精神殿。
莉莉安陷入回忆，波莉娅估计也动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