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你们这群脏兮兮的臭虫！”
玛格丽特横剑扫去，剑光给无际的黑暗切出一道弧线。
扑来的蜥蜴变成两截。
鳞甲被撕裂，血肉被斩断，连坚硬的脊椎也在刃口下无声崩解。
“好厉害！”有人在波莉娅耳边惊叹。
波莉娅扫了一眼布置陷阱的两名队友，再摸了摸自己大腿上的短匕——
队伍有四个人，真正做事的却只有三个。
她将目光投向下方的玛格丽特，语气带刺地说：“我是准备情况不对加入战局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对不起！”
大小姐腰部刚弯到一半，蓦然想起这里是狭窄的崖边，只能傻笑一声，小心贴着背后的石壁，向准备陷阱的两人靠拢。
唉。
波莉娅望着那道笨拙挪动的身影，感觉自己的叹息，像停泊的船锚又重又硬。
都是贵族出身。
玛格丽特能凭借精湛的剑术成为勇者；自家队伍里的，却是父母花钱送进来镀金的。
“就是你们！”
玛格丽特挥剑斜劈，蜥蜴的脑袋如同弹珠砰砰落地。
“侵占妖精的！”
她旋身刺出一剑，锋刃贯穿另一只蜥蜴的腹部。
“家园吧？！”
再用力上提剑柄，撕开蜥蜴的肚腹，露出鲜红的脏器。
战场在玛格丽特那边，呈现一面倒的态势，简直像能撞碎铁门的攻城车，在蜥蜴群中横冲直撞。
她的队友就没这么风光了。
骑士每次挥出链锤都会有一段空档，无法像玛格丽特那样利落地解决蜥蜴，很快陷入被动的境遇。
神官一边施放援助魔法，一边翻滚躲避蜥蜴的攻击。
玛格丽特完全没有回头看过她们，只顾着斩杀、再斩杀，她的世界只剩下蜥蜴与口中的妖精。
“没有莉莉安的传送魔法，还敢不顾队友。”波莉娅投出四把飞刀，精准刺中包围神官与骑士的蜥蜴。
骑士抬起布满污垢的脸，目光穿过喷溅的血雨与翻飞的蜥蜴头颅，在上方的黑暗中捕捉到一位发色浅蓝的女性。
波莉娅微笑着招手回应。
这时候，队友在右边高喊陷阱布置完毕。
她最后望了一眼鲁莽前冲的玛格丽特，进入侧旁的黑暗。
玛格丽特左右挥剑，空间里到处都是血味儿和粪便味儿。
被斩断的蜥蜴，像小时候在岸边折下的花草。
脚边的血洼，成为滋养它们的河坝。
而头顶微微透光的孔洞，如同躺在草地上仰望的星星。
砰！
屏障内的氧气被大开大合的动作耗尽、破裂。
强烈的血腥味驱散想象。
星星、鲜花，河坝不见踪影，只剩下断颈喷血的残躯、爆出眼球的头颅、失禁抽搐的蜥蜴尸体。
玛格丽特踉跄地躲过攻击，吸入一口混着腥辣臭味的空气。
重新闻到恶臭的她，终于看向后方的队友。
神官已经被蜥蜴压在地上，死死护住胸前的圣符，低声祈祷。
她掷出手中的武器，剑尖刺进蜥蜴的眼窝直贯颅骨，连带着身体一同飞了出去，钉在神殿的墙壁上。
“莫妮卡娅！你的传送魔法——”
玛格丽特下意识寻找着某个不存在的人，长达两年的冒险生活，已经让她习惯将脱险任务交给莉莉安。
但那人不在这里，答复她的只有蜥蜴的嘶吼和空荡的回音。
她扯下腰间的剑柄，化作铁锤一路砸回去。
“神啊……”神官坐在地上，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蜥蜴，无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血液，“我们要死在这儿了。”
骑士徒手撕开一只蜥蜴的嘴巴，望向上方的岩壁，波莉娅不见了。
她站在原地，如同误入陌生城市的旅人茫然地环顾四周的黑暗。
玛格丽特挥舞剑鞘，一锤一锤砸碎蜥蜴的脑袋，骂道：“干嘛要放弃？！”
“每次都是这样！”小神官不停擦拭眼泪与鼻水，“杀起来根本不顾队友！以前是现在也是！”
骑士无言地闭上眼睛。
玛格丽特见状加快速度，却被一只迂回的蜥蜴咬住伤臂，将她向后拖行。
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蜥蜴的嘶吼。
手臂的疼痛。
浸湿裤腿的湿滑感。
鼻腔的恶臭。
她的胃部一抽一抽地搅动，想要吐些东西出来，但里面空空如也，连胃液都无法涌出。
神官的照明魔法，在这个时候熄灭。
黑暗。
如同将世间已知的色彩，全都融入其中的黑暗。
“不……不要！”
玛格丽特像一只受困的猴来回挣扎，蜥蜴的牙齿嵌入皮肉，传来刮骨般的剧痛。
沾满脑浆的剑鞘脱手而出，她想要摸索，手掌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摩出一道血痕。
她痛得流出泪水，脑海闪过一幅幅画面——
接受国王赐封勇者头衔时的意气风发，甚至还能闻到侍卫撒向天空的花瓣的香味；
娴静地坐在豪宅的庭院阅读小说，阳光像舔毛的小猫趴上书页；
父亲因为家族诞生一位勇者而大摆宴席的不眠之夜；
那些围绕着她的剑术不断称赞、奉承的笑脸……
然后是，
准备冒险时与莉莉安的初次见面。
“好了好了~”黑暗中响起波莉娅的拍手声，“一个一个来这边集合！”
蜥蜴们被声音吸引，气势汹汹地爬过去，却一头扎进早已准备好的蓝色光圈。
波莉娅跳下岩壁，一脚踹飞挡路的蜥蜴，然后像局外人似的站在那里拍打鞋尖的血液。
蜥蜴犹如躲避蓝色珊瑚的鲫鱼群，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波莉娅点燃火把，看着焰光映出的玛格丽特脏兮兮的脸，吐出粉色的舌尖：“我像不像童话故事中的白马王子？”
“你滚！”玛格丽特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臂，“在这里怎么不帮忙？”
“因为我没有某人的实力，打不过是知道跑的。”
玛格丽特幽怨地瞪她一眼，转首看向身后的两名队友，好在她们并无大碍。
“哟！”波莉娅阴阳怪气地扭曲嘴唇，“这时候知道自己有队友了？”
“你一直看着？”
波莉娅点头承认：“看你喊着妖精啊、家园啊，就冲了上去。”
“所以为什么不帮忙？！”
“我说过了，没有你那样的实力……”
玛格丽特站起身，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像是从哪个灌木丛中钻出来的。
“这是什么？”她瞧见波莉娅身后的蓝色光圈。
“就是个小范围位移魔法阵，配上特别的声音频率，那些大蜥蜴就会自己蹦进去。”
“亏你想得出来！”
波莉娅连忙解释：“想出这个方法的是莉莉安·莫妮卡娅，对这个名字耳熟吗？”
“不要拐弯抹角地讽刺我！就是把蜥蜴传走，它们也会回来！”
“那么，请往这边走。”波莉娅像高级餐厅的服务生一样优雅地行了个礼，“接下来要展示的，是莉莉安小可爱精心策划的大戏！”
玛格丽特骂了句“神经病”转身就走，却被对方一把拽住。
“来嘛来嘛，你们吸引蜥蜴也有功劳！”波莉娅笑嘻嘻地说，“我会分给你们魔素，来这儿不就为了这个？”
“我不是。”
“你的队友也不是？”
玛格丽特无言以对。
“居然为了小说中的妖精来这里，还是那么纯情！”
“要带路就赶紧！”
波莉娅伸手示意，“请、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