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冲上旅店的二楼，突然被裙摆绊住脚步，身体随之重重摔向台阶，膝盖擦出血痕，嘴唇磕得发麻，手肘传来钝痛。
“没事吧？”一个冒险家从门缝中探出头。
“别管我！马上下楼！把人抬进柜台后面的房间！”
另一个冒险家也被响动吸引，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见伊莎贝拉指过来的手：“还有你！下去帮忙！”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意识到这是接待员的命令而非请求，匆匆绕过爬起来的伊莎贝拉，其中一人更是翻越楼梯的护栏跳下去。
而她也没有停留，径直走向眼前的第一扇木门，重重砸两下，接着沿走廊左侧一间间敲过去，再转到右侧——
等到人们开门查看情况，大声问：“谁会高阶治愈魔法？！”
小神官默默举手。
她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祭司礼服，上身是裁剪合身的短袖外套，袖口宽大，伸出两条细细白白的胳膊；下摆则是叠褶裙，向左右开衩，里面是一双洁白的丝袜。
头戴一顶宽檐软帽，帽檐微微压低，遮住一部分眉眼，仅能看见小巧的鼻尖和红润的唇角。
亮金色的头发，像瀑布从帽檐两侧倾泻而下。
伊莎贝拉记得她，望月小队的成员，露米埃尔·伊蕾娜。
“你马上去柜台后的小房间，那里有伤者等着你治疗！”
露米埃尔不作声地点头。
“怎么了怎么了？”波莉娅扒在门框上，像焦急等待喂食的幼鸟，伸着脖颈左顾右盼，“帝国的军队打进来了？世界要灭亡了？还是魔王复活了？”
伊莎贝拉喘吁吁地命令：“来得正好！马上去西边的山谷！”
波莉娅怕麻烦地退后一步，“昨晚喝的酒现在脑袋都还在痛。”
她说着，摩搓胳膊打了个寒颤，“而且那里湿漉漉阴森森的，空气都往骨头缝里钻。”
“这不是请求！”
伊莎贝拉陡然提高嗓音，“有委托人死在那儿……我命令你！马上动身！”
走廊陷入绝对的静默，不是因为接待员的怒火，而是委托人三个字。
被公会登记在册的客户一旦遭遇不测，无论凶手是谁——
强盗、野兽，抑或幻想生物，只要确认其与客户的死亡存在直接关联，公会就只有一个目标：
找到它。
顺着气息、脚印、毛发，追查到它乃至它的家族……
不会抓捕，没有教会的判决。
不需要辩解，也不接受投降。
直接进行屠杀。
有魔族的前车之鉴，兽人不敢碰冒险家护送的商队，精灵选择绕行，就连最顽劣的妖精也懂得分寸。
坐拥四位勇者的公会，完全有实力进行血腥且全面的复仇。
“魔物还是人类？”波莉娅露出久违的肃穆神色，“我可不想再把小孩从床底下拽出来。”
“听回来的人说是魔物。”
“那还行。”
她点点头将三把匕首依次插入绑在大腿外侧的皮套中；
手摇式连弩扣上左臂，轻轻一拉，发出低沉的咔哒声；
两柄短剑以交叉方式斜插进背后的刀鞘，便于随时拔出。
“不。”波莉娅出声制止正在穿戴装备的队友，“再怎样也是一次屠杀……”她深吸一口气，既像组织语音，又像压制情绪，“你们留在这里。”
玛格丽特从另一间房间走出来，“我也要去。”
波莉娅古怪地翘起嘴角，揶揄道：“去什么？铺上桌布，其乐融融地吃三明治吗？”
“杀魔物，我都听见了。”
“但委托的是我。”
玛格丽特侧身倚靠门框，将双臂环抱胸前，“那是因为接待员无权命令我。”
“随便你。”
波莉娅快步走下楼梯，靴跟敲出嗒嗒作响的声音。
玛格丽特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地进入雨中。
“你是想夺回妖精神殿失去的尊严吧？”波莉娅突然转头看向玛格丽特，水珠顺着发梢甩过去，“放心，大家都在传是你攻略的。”
“本就应该是我的，结果被莫妮卡娅用小伎俩抢走了。”
“注意团队协作说不定真行。”
玛格丽特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你想讽刺什么，但我不会停下来等任何人，她们应该想办法追上我。”
“哎呦喂，忘记是谁在神殿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是因为——”玛格丽特捂住臂铠，伤口尚未完全愈合，骨骼仍在隐隐作痛，“我把剑用来解围了。”
“其实是在害怕，队友会因为你的冲动死掉吧？我从C级的时候就认识你了，你那些话对别人来说有用，在我这儿行不通。”
“那你呢？把小孩从床底下拖出来，不会做噩梦？”
波莉娅沉默一瞬，思绪回到上次由接待员安排的清洗行动。
不过是群饿得发慌的盗匪，没想要杀掉谁——结果委托人在保护货物时不慎摔下山崖，一命呜呼。
于是，清洗行动开始。
家人、亲戚、朋友、孩子……现在估计骨头都被野狗刨出来吃了。
“作为过来人，”波莉娅以沉静的语气开口，“在你害死队友之前，我可以给你点建议：晚上睡觉夹住枕头，留一盏夜灯，再在床边放一把伸手就能摸到的武器。”
玛格丽特冷冷地笑：“难怪你喜欢喝酒，醉得不做噩梦，倒也省心。”
“这可是忠告，照你这么莽下去，队友迟早会死。”
“我即使受伤也会在凌晨练剑，然后跑七条街道。而我的队友那个时候还在睡觉，凭什么要我等她们？要不是公会规定必须组队……我一个人能做得更好。”
玛格丽特看一眼全副武装的波莉娅，继续说：“虽然委托的是你，但我来主导，千万不要抖机灵，我不想因为保护你再次受伤。”
“喂喂喂，我是S级，你只是A而已。”
“盗贼的S级有难度吗？开个宝箱，摆弄点陷阱就能上去——亲手杀过的魔物两只手就数得过来，我可是一剑一剑砍上来的。”
玛格丽特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发紧：
“知道我上次为什么没参加S级考试吗？因为父亲给了考官一大笔钱，结果如何早已内定。虽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你能升上S，是因为我没参加。”
波莉娅摸一下鼻头，眼神透出锐利的锋芒：“点到为止对你确实更有利，搏命厮杀你不行。”
“要在这里试试吗？”玛格丽特拔出腰间的佩剑，然而在指尖触及剑柄上雕刻的勇者纹章的瞬间，她又将凌冽的冷色收入鞘内，“不过要让我换一把剑。”
“神经病！我是有任务的。”
“定个时间。”
“好吧好吧。”波莉娅惯常咬住小拇指的指甲，“清洗行动结束就满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