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从莉莉安的怀中蹦出，跳到床上，尾巴卷卷的竖在身后，以注目远方风景般的眼神看墙上的抽象画。
房间黑漆漆的。
猫的眼眸扑闪扑闪的亮着光。
莉莉安点燃悬挂的油灯，走到书架前，手指像郊游时确认人数似的点过书脊，一本接一本地抽出、翻开、扫视、丢到床上。
“刚刚和你说话的是谁？”猫咪问。
“嗯……”莉莉安坐在床边查阅书上的文字，头也不抬地回答，“以前的队友。”
“都这样还会找你啊。”
“没明白。”
“就是说，前队友竟然会找你。”
猫咪跳上莉莉安的双腿，收拢四肢，安静地蹲坐下来。
莉莉安用手指挠猫咪的脑袋，半想不想地回答：“需要我的传送魔法。”
“你会吗？”
“我记住的咒语大多和逃生有关，然后是一丁点儿攻击魔法。”
猫咪舒服得发出隆隆声，随着呼吸上升、下沉、再上升、再下沉——如同一颗苏醒的星球。
“知道失忆还找你啊。”猫咪突兀地说，“我们可是从山谷走回来的。”
“我也好奇这一点，传送魔法能不能正常施放都有待商榷。”
“那还要探索地下城吗？”
莉莉安就此思索一会儿，摇头道：“练习魔法吧。”
“钱不要紧？我是没有了。”
“还有二十枚银币。”
“可以接些委托。”猫咪咕噜咕噜地说，“不过嘛——”它左右甩一下尾巴，“我不去。”
“我一个人？”
“猫咪没有工作的概念，只用晒着太阳美美睡觉。”
“谁说没有。”
莉莉安想到猫咖，抱起猫咪翻了个身，露出软乎乎的腹部，随即不客气地揉上去。
指腹下流动着厚实的绒毛，奇异地连通着猫咪身体的另一边。
猫咪四脚朝天，两只前足温顺地弯曲，圆睁睁的眼睛亮起仿佛宇宙永恒的光。
莉莉安见猫咪没有抵抗，将脸埋进它的胸脯，贪婪地吸一大口，脖颈因用力绷紧，带动脑袋不自觉左右摇晃，似要将里面的阳光味儿连同猫咪本身的暖意攫取殆尽。
而在这时，猫咪毫无预兆地变回露娜。
没有烟雾，没有刺目的光，更没有骨骼拉伸的音效，如同利索地翻一页漫画。
莉莉安的鼻尖熨贴在露娜胸口的细缝之间，后知后觉地感到异常，不是猫毛的柔软，而是真实血肉独有的温润，同时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露娜本身的、微妙的体香。
她吓得向外一推。
露娜的身体毫无防备地后仰，赤着的背脊结结实实撞上地板，剧烈的疼痛让她蜷缩起来，像一只烫熟的小虾，一只手按住后腰，发出短促的嘶嘶声。
莉莉安伸出手指又收回去，目光刻意避开赤身蜷缩的露娜，心虚的提高音量：“谁！谁让你突然变成人！这下受伤了吧？”
露娜喉间滚出低沉的呜噜声，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对入侵者宣示领地的警告意味，与此时的少女形象格外割裂。
当她披着猫的皮毛，言语清晰如人；而拥有人类躯壳，竟也会不经意泄露潜藏的猫性。
“做……做什么。”
莉莉安看着步步逼近的露娜，大致还是端坐的姿势，直到对方将温热的额头不容分说地贴上去。
这个亲密的动作让她感觉到一丝紧张，脑海闪过曾看见的猫咪打架——
两只炸毛的猫嚎叫对峙，额头相抵，弓背龇牙。
“你……”莉莉安的肩胛塌下去，仿佛被拘束袋套住的萎靡小猴，“不会要揍我吧？”
下一秒，露娜箍住莉莉安的腰部抛向空中！
她的身体如同弹射的玩偶，飞离地心引力，抓握不稳的书脱手而出，在半空哗啦啦翻飞。
失重的眩晕感还未来临，头顶那撮顽固翘立的呆毛已经率先撞上冰冷的天花板。
咚！
莉莉安捂住后脑勺下坠。
最后看见的，是露娜纹丝不动的身影，眼睛平静地追随着她的坠落轨迹，连肘部都不曾弯曲。
紧接着，她听见身体内部响起沉闷的声音，混合木板不堪重负的哀嚎，震得床架嘎吱作响。
五脏六腑搅乱错位，像是在支气管上开一个小洞，每次呼吸都从洞口漏气。
露娜再次贴住莉莉安的额头，喉间滚出绵长的低吼。
“等我召唤骷髅——”莉莉安难受地呜咽，“恶魔、幽灵什么的。”
“你明明答应过我！”
“治你就要用这个！”
“不对！”露娜反应过来，“你失忆了！”
莉莉安趁着她愣神之际，用双腿绞住她的脖颈，借助床垫的反弹悍然旋转出鼎鼎有名的死亡翻滚！
不过，人类不是鳄鱼。
在双腿钳制脖颈的时候，施力者的腰胯与目标身体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空隙。
露娜抬起手臂，拍向莉莉安双腿的核心发力点——
因为绞合而紧绷的三角区！
啪！
不算响亮却足够清晰的巴掌声在房间炸开。
莉莉安触电似的哀嚎一下，侧身蜷在床上，手臂从双腿之间穿过去，话语断断续续：
“玩归玩……闹归闹……”她喘息，“别拿这里……开玩笑……”
“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问你，我夹你的时候有没有用劲？”
露娜垂着耳朵道歉：“对、对不起。”
“没轻没重的！”
“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感觉肿起来了……”
露娜跪在莉莉安身边，围着她来回转圈，一会儿想伸手去揉，又在半空缩回去；一会儿想找些药膏，膝盖蹭出半步又停住。
无数个想法在脑袋里横冲直撞，却连一个能抓住的都没有。
极度的自责、揪心的焦急、还有铺天盖地的无力感，从心脏上开始决堤——她再也支撑不住，用手背一遍遍擦拭掉落的眼泪。
“闭嘴！”莉莉安低喝。
露娜乖乖止住哭泣，正襟危坐的模样俨然像一尊安静的石像，只是偶尔响起吸鼻水的声音。
谁也不讲话。
过去了好一会儿。
莉莉安用手指轻点身侧的空位。
露娜立刻像受惊的小动物，紧挨着她躺下。
莉莉安侧过头，将额头抵在露娜的锁骨上，长长地、带着卸下防备的意味喟叹一句：
“别折腾了……睡一会儿，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