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发生在今天下午放学后，即莫欣诚在孟辉家找小册子的同时，另一边，在教室里发生的事。）
祝艾怡拿笔戳了戳坐在自己右前方的沉眠者——柯昕安，她总像初春薄冰般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拥有及肩的棕色头发和黑色深邃的双瞳。这个看似清冷系女孩有着纤薄的眼皮与淡色唇瓣，低垂的睫毛总在眼下投出小许阴影，漫溢出倦怠的厌世感——像是抽走了热度的霜。
虽然她的长相十分迷人，她完全可以排得上2班班花的号，但可惜，她的同桌是甘清莲，在甘清莲周围，任何女生的外表都不占优势；而且柯昕安对任何人都有那种疏离的寒意，加上她天天喜欢埋在书堆里睡觉、不爱说话，导致她的脸很少被同学正面看到，所以她没有成为班内男生瞩目的班花。不过，这不意味着她不受别人的欢迎，只是她从不在意。
值得一提的是，在早上的排行榜中，柯昕安是班上的第四名，文综全班第一，文综好可以间接地表示她懂一点人情世故，这也是祝艾怡选择她作为打探甘清莲情报的对象的原因之一。
这个属气球的女生喜欢在课间和下午放学的时候睡觉，由于她是甘清莲的同桌，祝艾怡认为她一定知道甘清莲的不少事。
埋在书堆里的棕发少女扭了扭身子，像是触发了刚睡醒时的一点起床气一样，发出呻吟声，不情愿地把头慢慢转了过来。
映入祝艾怡眼帘的，完全是一个早起少女一副昏沉而又慵懒的厌世脸。
“你好，柯昕安，抱歉打扰你睡觉了，我有一些事想请问你，可以吗？”
“哈~（打哈欠）嗯，可以啊，是不会的题目吗？只要那些知识是在我大脑算力范围之内，我都会为你竭尽全力帮助你的。”柯昕安拍拍脸，那副厌世脸也回归到了平常的样子。
“不不不，我不是来问学习上的问题的，我是来请教你关于甘清莲的事情，你是她的同桌，想必知道她不少东西吧？”
“你问我甘清莲的事嘛？很遗憾，虽然我是她的同桌，但我其实和她其实不太熟。”
“啊，你们可是同桌啊？同桌不太熟？难道你是社恐吗？一个无比亮丽的班花天天坐你旁边，你居然不和她做朋友？”
柯昕安想说与甘清莲有关的很多事，于是干脆直接站起来转过身，把椅子旋转了九十度，坐下来后，她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就像讲故事的人似的，对祝艾怡说道：
“对的，我算是社恐，不爱说话，我一般不和别人打交道，不过我也不会冷落别人。之前我尝试过和她说话，但是她除了一些必要的同学间的交流，和我没有更多的联系，我刚开始以为她和我一样内向。从开学那几天起，我动用了我大脑的一切算力去推测她的行为，直到今天，我都找不到任何十分确切的——她不和我做朋友的理由，而且，哈~我一想到这种难以推测的人际关系，我就容易犯困、大脑停机，然后倒头就睡，所以我和她的关系只是到同桌为止。”
“这样啊，原来是甘清莲不主动，那可真是个神秘的班花，连身为同桌的你都不清楚她的事迹，真可疑。”
“今天突然这样找我问这些问题，你是很想了解甘清莲吗？”
“对啊，甘清莲的情报，关乎到我一个朋友未来的生死，不得不问。”
祝艾怡的这段话实在是夸大了伴侣对莫欣诚的意义，把莫欣诚的桃花运比作了未来的生死，不过出乎祝艾怡预料的是，这倒是吓坏了对什么事都认真的柯昕安。
“啊，你朋友的生死？诶，大脑好晕......如果真的这么严重的话，我想想，莫非是甘清莲的男友要对你朋友下狠手了吗？”柯昕安的两只手捂着头，看上去比较困惑。
“咦，啊？男友？甘清莲有男友？”柯昕安感觉就和一下子捕捉到了大瓜似的，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应该是有的，虽然我不太了解她，但她的不少传闻我还是知道的。当然，这是传闻之中的事，并不是单单我知道，学校里不少别的关心甘清莲的学生都知道——甘清莲有个男朋友，是半个外国人，人高马大，而且听说还是个混黑社会的，带着一帮弟兄，专门保护她免受校内外男生的侵扰，把凡是寄情书、送花儿什么的都独自谈话了一遍；而对于那种跟踪的甚至对她上手的，她男友都会直接用物理上的手段，让他们再也不敢靠近甘清莲。”
祝艾怡听到这种能出现在现实的炸裂传闻，人都傻了。
“啊？我看甘清莲日常表现得平和，居然私底下有黑社会男友，以及莫名其妙的骚扰？我从她的日常表现是一点都看不出迹象啊。”
“看不出很正常，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因为最近学校里爆了一件事。”
“哦？还有八卦？能说说看吗？”
“我想想怎么说......哈~最近，在我们学校的摄影社，里面有个人在网上乱传甘清莲的照片，不知道是从扣扣群还是校园墙爆的，结果就是她直接出名了，成为了我们芒星一中远近闻名的校花，不少普通班还拿那图片当班级多媒体的壁纸呢，我也顺势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这件事。”
祝艾怡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甘清莲成为了我们学校的校花......我看漫画的时候要是有这种情节——一个人成为万人瞩目的校花，这一定是很美好的，但我没想到现实居然如此奇葩......现在仔细思考一下，假如我是校花，一想到我被偷拍的照片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人盯着，还被一群人评头论足，我就觉得生理不适。”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校花被一群人捧着真的很累，无论是生活上还是精神上，简直是折磨。所以根据我的大脑算力，她如此自闭，有一部分是因为外人的骚扰，弄得她不敢过多与外人交流；另一部分原因是她男友太敏感了，任何靠近甘清莲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种行径甚至弄得她好像连个女生朋友都没有。当然，以上只是我根据传闻的猜测，我没有确切的信息表明我的推理是对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话说，甘清莲的男友是半个外国人，现在我或许能知道甘清莲是不是外国人，假如她真在国外读过书，她过去的事迹说不定就能连串起来，让我更加了解她的个性......等等，我想起来了，上午的时候，拷成绩单的时候顺便拷了些不得了的文件，等下可以翻翻看......”祝艾怡小声嘀咕着。
“还有什么事吗？我思考了这么久，大脑算力快不行了，我等会应该就会自动入睡了。”柯昕安展示了一下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它显示着“算力枯竭”四个字。
“呃，你是机器人吗？老是提大脑算力，还有这表上的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机器人，这只是用来形容我疲劳程度的一种奇怪的比喻，希望你能理解。”
“你整天都很疲惫？”
“嗯嗯，我一上课就精神抖擞，一下课就想睡觉，而且我睡觉的时间还不受我控制，只能根据我大脑的感受大概评估时间，一旦我的手表显示心率或者脉搏发生异变的话，就说明我马上要睡觉了。”
“哇，你得小心啊，动不动就睡，这不是什么怪病吧？这样容易睡着，你要是有一天睡觉倒在马路上怎么办？”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有人会用电动车接我回家的。而且，这种睡眠方式挺好的。南极的企鹅一小时内能睡上25次，每次甚至能上睡4秒种，但这不影响他们的睡眠质量，而我感觉，我的大脑也是类似的，碎片化的睡眠能让我该清醒的时候保持精神。”
“碎片化的睡眠时间，真神奇......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做到每天不睡觉的同时保持精神抖擞，平时睡觉只是因为度过晚上太无聊而已。”
“不睡觉？很不可思议。对我来说，你看上去也像是得了怪病，大脑一天到晚都在运行，我都不敢想象大脑负荷会多大，当然也没那么多算力想象这种事......我想睡觉。”柯昕安想一直和祝艾怡聊下去，但她的眼皮子一直在打架。
“看起来我们俩还真般配啊，一个倒头就睡，一个日夜如昼。”
“般配什么的以后再说，我想睡觉了，”柯昕安索性闭上了眼，用身体的感知把椅子转了回去，双手平摊叉在桌子上，一头埋了进去。
“你不吃晚饭的吗？”
“嗯？放心，有人会给我带饭的，他就是咱班的......呼呼呼......”柯昕安话音刚落就睡着了。
“我的天，你是真的6，真羡慕你们这些倒头就能睡着的人，我倒在床上起码得花半小时才能有睡的感觉。”
祝艾怡刚吐槽完，门外就进来一个手里拿着一团粉色玩意的男生，他戴着像素墨镜，头发可以说熵增到爆表（熵大意指混乱度），脸上挂着任何同龄男生都不该有的自信笑容，身着的校服也是一点也不整齐，上衣的口袋里甚至露出了半截扳手，身上的金属碰撞声毫不掩饰地传遍了教室内......
“你是？”祝艾怡见他把一饭盒往倒桌上的柯昕安旁边放去，问道。
“居然有人在我的威严下敢向我这样挑衅地提问，一米四高清眼镜女生，你够格。”他立马变得严肃了起来，刚才自信的笑容仿佛被墨镜吸走了似的，说话时还会莫名地在不关键的地方停顿一下。
“说话怎么比细狗还欠揍......”祝艾怡小声吐槽道。
“我叫封子军，鬼火少年们的二把手，而这个活在梦里的女生受到了饿霸的呼唤，身为乐于助人的鬼火少年，我决定帮她横扫饥饿，以免她算力能量彻底湮灭。”
祝艾怡都不敢再回忆一遍这个中二到爆表的自我介绍。
“说这么高深，这不就是送外卖吗？”
“不一样。”封子军一本正经地答道，“送外卖为的是钱，而我这一趟不为钢镚，只为假发，（展示手上这团粉色的东西）这是它第三十次失踪了，我刚才又把它从红绿灯上拿了下来，差点撞死一辆货车。至于为什么会挂在红绿灯上，别在意，那过程不是你能理解的。重要的是，这假发只要一到我手里，我就会获得吴京（无尽）的自信，我一路上都抑制不住笑，当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无感情）。”
祝艾怡第一次听到如此新奇有让人无语的故事，接着问道：
“你这幅黑社会的样子，真是我们尖子班的学生吗？啊不，真是学生吗！”
“谢谢夸奖，再会。”封子军在一脸懵逼的祝艾怡面前一闪而过。
“我夸他啥了？”只要不是封子军尴尬，那尴尬的就是祝艾怡，“封子军......这名字就透露着一股中二的气息。”
{以上是下午放学后祝艾怡那边发生的事；接下来是莫欣诚暴走之后的故事，即“现在”（承接上一章）的时间线}
“这道题，先用定义域求最大值和最小值，也就是值域，然后把未知参量放右边，就可以知道这玩意的取值范围了，再然后......”
孟辉拿着红笔在认真地教祝艾怡题目，一步步做下了草稿和记号，讲了半天，好不容易自顾自地讲完了。但最后当他的视线转移到祝艾怡身上时，她居然在抬头看别的地方，刚才就好像孟辉在和空气讲话一样。
孟辉完全被祝艾怡无视，于是他的血压立马就上来了。
“矮冬瓜，如果我讲的你听不懂，也大可不必拿你那双猪鼻孔对着我。”孟辉一抬头看见祝艾怡的下巴，手中握着的笔颤抖着，仿佛要被他的怒火折断一样。
但祝艾怡跟聋子一样，依旧没听见孟辉的话，继续盯着孟辉背后那个方向看。
孟辉撇着嘴，好不高兴地往右边一看——结果歪着头的莫欣诚就站在自己右边，而且他看起来感觉和刚含冤入狱的老实人一样，握紧拳头，面无表情，四眼中甚至流淌着杀气。
孟辉见状瞬间把怒火压了下去，表情一转，立马戴上了和善的面具。
“小老弟，回来了？哦，小册子找到了？太好了！感谢小老弟，你是我的神！”孟辉眼看着莫欣诚掏出了小册子，有些装腔作势地说道。
莫欣诚二话不说，一巴掌把手中的小册子凶狠地拍在了孟辉桌子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给没有防备的孟辉吓了一激灵。
“小......老大哥......啊，请请问这到底怎么了？”孟辉被宅男无言的怒火吓得往屁股往后挪，后背甚至顶到了祝艾怡的“洗衣板”。
“呵呵，你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问！今天，哦不，从今往后我可要真谢谢你啊！”莫欣诚爆筋的手猛地一下把保温杯砸在桌子上，拉出椅子，哐啷一声，椅子脚都没着地就坐下，对孟辉冷眼道，“你这个扫把星，帮你忙，结果什么破事都摊我头上了！”
莫欣诚把刚才发生的事（上一章和甘清莲同行，结果因为孟辉的小册子导致甘清莲和莫欣诚成为学习伙伴的事）说了一遍，全程就和愤怒的元首一样对着孟辉疯狂输出。
孟辉听这段滑稽且无厘头的故事时，一直都不敢做出什么表情。因为要是这时候忍不住笑的话，怕是真的会被莫欣诚揍一顿。
一旁的祝艾怡听到他和甘清莲刚才的事时，就像没趣一样一直把脸埋在桌子下，然而实际上，她和看临场的爱情漫画一样，放肆地姨母笑，同时憋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刚才在莫欣诚身上发生的一切，出乎了孟辉和祝艾怡的预期，同时，又让两个人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哎呦老大哥，真是给你惹了不小的麻烦，抱歉啊，让班花来......哦不，让校花来为你补课，这可真是人生悲剧啊。”
虽然是道歉，但孟辉却是一脸难绷的表情，明示了他毫无悔过之意，甚至为自己无意的损人利己行为沾沾自喜。
虽然莫欣诚早就料到了这条欠打的老狗会嘲笑他，但是他还是没忍住，趁孟辉不注意，用力推了孟辉一下，弄得孟辉四肢和狒狒一样乱舞，极力控制平衡，好在孟辉及时抓住了桌子，险些王座驾崩。
“就知道笑，笑锤子笑，你们俩真过分！就只知道看热闹！”莫欣诚看到了孟辉身后的祝艾怡还埋着脸，用脚后跟都能知道到她现在是什么表情，“我以后的日子注定苦，啧，我真的太难了，你们不安慰我就算了，居然还幸灾乐祸！你们是我这么多年的朋友，结果现在还要落井下石？朋友就是来损我的？”
“咳咳咳，小老弟，这件事并非落井下石，而是雪中送炭！”孟辉往莫欣诚右边看了一眼，含笑用食指做了个“错误”的手势，“你中午不是买小册子了吗？学英语有了目标，不光如此，现在还有英语课代表帮忙，这简直就是火上浇......啊不，锦上添花啊！你英语上去后，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个战犯，还搁这画饼？”莫欣诚听到违背自己意愿的话，指着孟辉激动地说道，“英语就是个愚蠢至极的玩意，学会？就算是......嘶，那个谁？又忘了她叫啥......哦对，甘清莲那个爱管闲事的家伙来帮我，我也绝对不可能学的！班花又怎么了？没用！真是多管闲事！把精力浪费在我这个英语废柴上干什么！”
“呃，你冷静点......”孟辉不知为何竟有些慌，说道，“小老弟，你平日里可是很冷静的，怎么现在就不能冷静一点呢？”
但莫欣诚此时因为未来要被迫硬学英语，已经上头了，愤怒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孟辉，继续输出情绪：
“冷静？怎么冷静？折磨了我六年的垃圾学科，简直让我想吐！以前那帮崇媚洋外的黄皮狗（指莫欣诚中小学时的所有英语老师），对我就没什么好脸色，怎么？我英语课听不懂怎么他们了？课上有一群捣乱的，还有上课睡觉的，上课讲话的，结果一到提问，就针对啥也不会的我？让我出丑？还有一群靠英语拉高排名，以及嘲讽我的，除此之外一无是处的一帮臭鱼烂虾，我把我的英语成绩挖了送给他们都干不过我，简直就是一群一无是处的废物！”
莫欣诚越说越怒，越想越气，平时头脑冷静的他，一想到关于他和英语的过去，一想到那群利用英语短板伤害他的人，仿佛火山爆发了一样，口中的语言逐渐发展成了一种类似于极端民族主义的形式，就像是要把英语这门科目种族灭绝似的。
“冷静，小老弟，真的停一下......”孟辉慌张地摇摇头，眼睛往莫欣诚右边看，同时眨了眨，在示意什么。
莫欣诚撇着嘴，好不高兴地往右边一看——结果甘清莲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位子上。她此时虽然正背对着莫欣诚，但是鉴于莫欣诚刚才说话一点也不小声，她应该听到了莫欣诚的不冷静发言。不过，她没有朝莫欣诚这边转过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在英语课本上写着什么。
莫欣诚瞬间到了火山的休眠期，而且马上意识到，如果她没听明白自己说的话，那么自己刚才相当于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是个多管闲事，除了英语之外一无是处的废物。
之后，感到愧疚的莫欣诚一直沉默不语，静静的低着头，假装冷静地写作业。
[唉，应该都让她听到了。]莫欣诚表面冷静心里苦，[真蠢，太激动了，先不说报复我了，我都说了这么针对她的话，她应该不会理我了。]
“细狗，你的话戳到欣诚痛处了，我从没见过欣诚这么生气过，这下完了，甘清莲会讨厌死他吧。”一旁有些扫兴的祝艾怡对孟辉说道。
“有的时候让他宣泄一下，挺好的，而且如此一来，也算变相地让甘清莲知道小老弟的难处了吧？”孟辉倒是乐观地说到。
“未必哦，如果甘清莲是个不擅长交流的人，从刚才欣诚那么激动的表现看，她一定会觉得欣诚是个带着偏见的人吧。”
“啧，这也算一个双方磨合的考验，等着瞧吧，待会我将把舞台让给我们的班花......哦不，你刚才和我说过她的传闻，现在应该叫甘清莲校花。”孟辉的自信依旧未减。
“对的，我们班最可爱的甘清莲同学，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校花了，虽然过程一点也不让人高兴。”
“说得好像结果就让她高兴了一样。”
教室的钟已经到了6点29分，此时离晚读还差一分钟。
全班同学，或者说这时的全校同学，在铃声响起后全部起立，诵读语文或者英语。
孟辉和祝艾怡，同不少人去教室外读书。不过俩人的目的并不单纯，他们留下空位，目的是让甘清莲有空间对莫欣诚的英语施展拳脚。
莫欣诚不关心孟辉和祝艾怡的走向，照旧站在自己位置上，装模作样地拿着语文书有口无心地读着。
谁也不打扰谁的读书时间，谁的时间都是自由的，以及每一天的安排，就和平常一样，所有人的生活已经被学校的课程表钉死，明天也是这样，后天也是这样......学生要做的，就是像AI一样，把每天学到的知识变成常识。
平凡人的命运就是如此，不断的轮回才是常态，起点和终点之间，只差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枯燥乏味，但只要人类放弃了自己的灵魂，留下躯体一直反复地做重复的事，那么这个过程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到终点后，再从起点开始......如此循环。
不过，直到她挪动了脚步，一个被禁锢的死循环，就此打破了。
莫欣诚见面前的甘清莲走来，她看着他，双目就像班主任那样认真，但她坚定的双眼中却没有班主任带给他的那种恐惧。她仿佛知道了莫欣诚的难处似的，坚定的双眼中流露着一丝仁慈。
甘清莲走到了莫欣诚的右手边，看上去已经做好了准备。
莫欣诚理解了她的意图——站在孟辉的空位上给莫欣诚补课，于是向前靠让出了空隙。
“莫欣诚，我们开始吧。”甘清莲来到了孟辉特意留下来的空位上，拿起了英语书，微笑着说道，“放心，别紧张，我会竭尽全力拯救你的英语，不会不要紧，我帮你面对它。”
莫欣诚看着她，此时内心五味杂陈：有害怕，有退缩，有残余的怒火，也有对她的愧疚。
但他知道接下来该对她说什么。
“甘清莲，对不起，我刚才说了很过分的话。”莫欣诚十分愧疚地低着头，“我不该说那些蠢话的，我没有任何针对你的意思，请别往心里去，真的对不起。”
“啊，没关系没关系，”甘清莲见状连忙轻微摇头，有些慌张地回应道，“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我之前贸然的请求，给你增加了很多学习压力，看刚才你的反应，万恶的我差点把你逼疯了，是我索求得太过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甘清莲说罢也低下了头，俩人低着头，额头都差点碰到了。
“喔，这俩人，夫妻对拜啊。”在走廊外靠着扶手的祝艾怡，看英语书的同时，偷瞄着教室里的二人。
“submission是什么意思？”孟辉像是根本不关心教室里面的事似的，用不屑的眼神问祝艾怡。
“呃，忘了。”祝艾怡挠挠头，答道。
“这次月考你的完形填空八连败，不正是因为完全不知道词义，还不快背，再分神你下学期就要和重点班的那帮家伙对拜了。”虽然孟辉这么说，但他也很在意那俩人的状况——无论是莫欣诚还是甘清莲，今天发生在他们俩身上的事都过于抽象，即使是敏锐的孟辉也不确定接下来会是什么走向。
“唉，我要是当上教育局局长，第一件事就是把完形填空踢出英语卷子。”
“你还是先保证别让完形填空把你踢出高考吧。”
此时，屋内的俩人。
“莫欣诚，如果实在不想学英语的话，或者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教我数学上，现在就可以和我说，没事的，不要为难自己，我理解，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莫欣诚看着甘清莲的眼睛，她的双眸充满了真诚和温柔。
“试试看吧。”莫欣诚没等她说完，就答道，“我们下午才答应好的，我不想这么早就退缩。”
[唉，怎么可能不考虑你的感受呢？答应一件事然后任性地拒绝，这谁会高兴......呃，按照我对英语的仇恨度而言，我拒绝后大概会非常高兴。]
“嗯。”甘清莲满意地轻轻点头，“那，做好准备，从今往后，我要给你安排一些任务。”
莫欣诚心里立刻产生了一点恐惧，但看着她灰色的大眼睛和可爱的微笑，心想：[看她这么和善，应该不会太为难我吧。]
“看，从这儿......到这里，晚读能背完就行。”
甘清莲把手里的英语书递在了他眼前，拿笔指了指，莫欣诚一下子就吓傻了，一个红色的大括号里面，包括了整整十五个单词。
半小时背十五个单词，对于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来说，算很简单的任务了，但很明显莫欣诚是例外。
甘清莲见莫欣诚沉默不语，面露难色，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撤回了英语书。
“抱歉啊抱歉，这些不用背，刚才只是试探一下。”甘清莲边在书上写字一边微笑道，“我明白，你很害怕背单词，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克服这种恐惧。”
只见甘清莲在书上写了五个单词：team（团队），tea（茶），English（英语），dream（梦），star（星星）。
“看看这五个单词，先试着背这些，可以吗？”甘清莲再次给他献上英语书。
莫欣诚看到这五个单词，先是下意识回避了视线，就像脑子里根本容不下这些咒语似的。
[她在看着呢，别在她面前丢人，莫欣诚。]心中像是传来了潜意识的声音。
他不想逃避，于是再看了两眼，一个一个单词和翻译看过去。仔细看了几遍之后，心里竟然已经记住了大概，看样子还是挺容易背的，她还挺懂自己的接受范围。
不过莫欣诚立马就意识到了，她的策略一定是逐日渐进的，今天背五个，明天背六个......不出半个月，每天就得背二十个单词了，就和刚才她所谓的试探一样，归根结底，温水煮青蛙罢了。
“每天只牢牢记住五个就好了，我不会再加要求，可以吗？”甘清莲似乎看穿了他猜疑的心思，补充道。
“真的？真就五个？”
“嗯，每天就五个，绝对不骗你，要拉钩钩吗？”甘清莲闭上左眼，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
“拉钩就不必了。”
莫欣诚有些意外，真的是每天背五个？这算什么？这么简单的日常任务，真的能救破败不堪的英语？
“那，等下晚读结束后，我会给你听写的，检查一下你有没有记住。”
听到“听写”二字，莫欣诚心里又涌上了不少噩梦般的回忆：被叫上黑板听写然后被老师和全部人嘲笑，听写偷瞄同桌的被老师当堂批评，听写不及格每个单词带中文罚抄五十遍......潮水般的画面历历在目。
憎恨与恐惧，围绕着他空白的英语部分。
“如果背不下，也没关系，但，请不要放弃。”甘清莲见莫欣诚很低落，上前鼓励道，“还有，这五个单词一定要放开声读出来，别怕周围的人嘲笑你，努力的人只会被无知的人嘲笑，而且，大家都在读自己的，别在意别人，他们也不会在意你。”
莫欣诚克制住了自己，把那些没用的消极情绪抛在了脑后，全神贯注地盯着五个小学水平的单词，并不断闭上眼睛背着。他看不懂音标，所以只能在内心里默读着自以为的英文发音。
凭着当这么多年学霸的记忆力，加上它们长得过于简单，五分钟之内，莫欣诚就记住了它们。虽然这背单词效率对高中生而言，已经非常低了，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
“背完了。”
“嗯，在你书的空白上写一遍吧。”
甘清莲看莫欣诚流利地默写了一遍，虽然字比较抽象，但都写出来了，她欣慰地轻点头。
“很好，good job，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嗯？真的就这些？”
“对呀，就这些。”她脸上和蔼的笑容告诉他，她没有说谎，“如果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剩下的是你的时间，做自己的事吧，拜拜，如果有疑问记得来找我哦。”
说罢，她从莫欣诚背后挤身钻出去，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莫欣诚还是不敢相信，她的补习就这？和那些天天背几十个单词和刷一堆英语题的家伙比，这点不够塞牙缝的训练，属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虽然莫欣诚轻而易举地拿下了五个单词，但他对英语的排斥还是没有削减，因此，他还是自发地拿起了语文书，把写了那五个单词的空白页翻了过去。
在教室外，两人目睹了全过程。
“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是不是莫欣诚搞砸了？”祝艾怡看完了这场六分钟的默剧，失落地说道。
“非也，小老弟能在之前痛骂甘清莲被听到的情况下，站在她旁边存活下来就不错了。”孟辉评价道。
晚读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极为漫长的晚自习时间，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三人趁甘清莲下课不在教室的时候，议论着什么。
“小老弟，如何？”孟辉回到了位子上，问道。
“她就让我背了五个单词，之后是每天五个。”莫欣诚答道。
“每天五个......确定不是早读晚读各五个？”
“就是每天五个。”
“而且没别的事要做了？”
“没了。”
“那可真轻松啊，怪不得那么快完事。”祝艾怡感慨道，“等会，每天五个？那也太少了吧！高中的词汇量......这真的能管用吗？”
“我觉得，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些极端的话，让她知道了你的恐惧，所以先让你做些简单的脱敏训练。”孟辉分析道。
“可是，每天这样，这一直让我脱敏？说不通啊。”莫欣诚依旧很诧异。
“也许只是缓兵之计，不让你有后顾之忧，以后大概率的情况是，等你几乎完全能忍受英语，她就会开始真正的补习，比如过一个礼拜，每天加到六个这样。”
“她说过，不会再加。”
“嗯？那我也搞不懂了，每天五个单词......虽然理论上来说，高考要求词汇3600个，平均分配每一天，从今天开始，现在离高考大概九百多天，每天背四个其实真就够了。”
孟辉所说的只是理论、不切实际的极端设想，因为没有人能做到一年365天每天都背单词。
“不把假期算进去吗？除非她玩文字游戏，假期也要每天背！”
“不像啊，老师都管不了放假的学生，她怎么可能管得到？”
“害，我现在开始怀疑，她一开始就是想让我补她的数学，给我补英语只是个借口罢了，我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莫欣诚有些轻率地把她的意图往最坏的方面想，但从甘清莲的所作所为来看，他说的话好像还真没什么不对。
“小老弟，有防范之心很好，不过，我觉得不至于，她不像是个自私的人。”
“不，我突然很合理。”莫欣诚像是想到了什么线索，“我下午才知道，她都是一个人吃晚饭，如果她没有问题，为什么没人和她一起吃饭？”
莫欣诚的话倒是让孟辉很意外，班上大部分人都是结伴在外面吃晚饭，可以看出，甘清莲没什么朋友，为什么？
孟辉和祝艾怡听完莫欣诚的话后，同时看着彼此，他们俩眨眼示意，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设立甘清莲社交圈没人的假象，好让莫欣诚趁虚而入。
“挺可疑啊，多可爱一妹子，没想到这么孤独。”祝艾怡的目光故意投在了空无一人的位子上。
“未必是因为她人品很坏，现在的揣测都是空想，小老弟，她也许是一个坏人，但她更有可能是个好人，孤独、可怜的好人。”
孟辉之前的沉默传到了莫欣诚身上，莫欣诚思考过自己的未来，却未曾设想过她的一切，对她的认识仅仅停留在了“英语课代表”、“班花”两个浅显的词上而已。
莫欣诚一开始就告诉自己，他对她的人品，她的过往什么的不感兴趣，和她也只到学习伙伴为止，任何多余的关系只会阻挠他的学业。
学业即是战争，任何多余的感情只会阻挠学神的步伐。
“不管，她只是我补英语的一小环罢了，她怎么样与我无关。”莫欣诚一挥手，像是摆脱了什么一样，说道。
但孟辉很清楚，莫欣诚表面上说得很中立，实际上对甘清莲一定有一丝好感，只不过嘴上故意贬低罢了。
不过，在彻底了解一切之前，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或者与他人保持距离，是不会错的。
之后，在甘清莲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起，长达三小时的晚自习，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