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欣诚三人离校门口越来越远，人群也逐渐被黑暗吞噬，变得越来越稀疏。
十点半下课的高中生们早习以为常了，并不会因为寂静的暗影感到害怕。
芒星一中离市中心比较远，所以路两侧的路灯都比较昏暗，不过对于住在这的人来说，足以照亮人行道就够了，学校里治安很好，就算是学校的保安都有八块腹肌，不过校外的治安就不太一样了——莫欣诚初中时被三个混混打劫过。所以很多人都会选择结伴回家。至于甘清莲会和谁结伴回家，莫欣诚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不是自己就对了——因为甘清莲的家在东门，而莫欣诚回家得走南门的路。
抵抗深夜黑暗的，不仅有负隅顽抗的路灯，还有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以及孟辉和祝艾怡对莫欣诚的拷打。
“小老弟，你今天可真撞桃花运了。”孟辉龇着牙笑道。
“你别八卦，你以为她离我那么近干什么？刚才我就教她数学题而已。”莫欣诚直接用冷眼回应这个烦人的家伙。
莫欣诚倒是没想到，孟辉这只喜欢捉弄人的老狐狸，居然放弃了多余的调侃，选择开门见山。
“不管怎么说，我倒是大饱眼福了。”祝艾怡故意捂着脸，笑着说道，“看到你和这么可爱的妹子卿卿我我，脸贴的那么近，一想到我们班俩学霸能凑一起，真让人兴奋啊。”
“是啊，这不比学校里那群抛弃学习谈‘真爱’的狗情侣好多了？”孟辉也罕见地附和祝艾怡，说道。
“你们两个，一句接着一句，串通好了是吧。”莫欣诚已经有点生气了，用带有情绪的眼神，抬起头，就像是蔑视他们俩一样，“那我可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和她只是为了学业互补而已，纯粹的利益关系——等价于生物里面的互利共生，不可能到生物必修二的环节（遗传学），你们清醒一点吧。”
“好好好，”孟辉坏笑着，食指左右摆了摆，“既然你们只是学习伙伴，那我们也不多说什么了。”
莫欣诚愣了一下，收回了充满敌意的目光。
［这俩口子这么自觉？真怪。］
“不过，从第一节课下课开始，我就一直很在意一件事。”孟辉对莫欣诚问道，“我观察了甘清莲的状态，她的数学似乎和初中的数学脱轨了一样，我想问，为什么甘清莲的数学能差到那种地步？”
“你是在问我吗？我可真不知道。”莫欣诚摊摊手，无奈地说道，“如果我是她爹，看到她数学这种鬼样子，我一定会骂她。”
“噢，原来外国人的数学真的这么糟糕啊。”
祝艾怡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俩人同时瞪大眼睛看向了她。
“外国人？她是外国人？”出乎意料的孟辉立马追问道，“我超，洋妹子，罕见！哦不，稀罕！”
莫欣诚也震惊了，理性思考一下，他想起来她的瞳孔是灰色的，倒还真是外国人的特征，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
“啊不，不是的。”祝艾怡有点慌张地摇摇头，答道，“只是她以前在国外读书。”
“Soga.（原来如此）”孟辉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设定，然后一下子发现了不对，“嗯？你怎么知道的？柯昕安（甘清莲的同桌，祝艾怡下午向她打探过消息）她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这个......呃，我认识她！”祝艾怡眼神往旁边飘摇，说话有点虚，而且额头都快冒汗了。
“你之前（第六章）说过你和甘清莲不熟，而且你要是真熟的话，你还会问甘清莲的同桌吗？”孟辉的话充满了他少见的严厉，“矮冬瓜，老实交代，是不是又犯病了？”
“啊哈哈，对不起。”祝艾怡挠挠头，见事情败露，低着头坦白了。
“还不把作案工具交出来。”孟辉一脸无情地伸出手。
祝艾怡乖乖把自己的蝴蝶结形发卡摘了下来，翻过来，展示了它的USB接口。
“你又旧疾复发了。”孟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什么时候黑进班里电脑的。”
“上午查成绩的时候，趁你们注意力在白板上，插的电脑主机。”祝艾怡委屈地答道，“但是真别误会啊，我只是想看我们考了多少分，结果不小心顺着学校的网线，把一堆文件拷回来了。”
莫欣诚则才反应了过来：她以前在初中黑进过电脑，导致很多班的多媒体的防火墙都报毒，整个学校上了一礼拜的原始课（没有PPT的课）。
而孟辉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她黑进过他的手机，然后事后被逮捕了，于是孟辉禁止祝艾怡再使用这种侵犯隐私的东西。
“没收三个月。”孟辉冷酷地说道。
“呜呜呜。”祝艾怡不舍地把发卡给了孟辉，她的表情就像割肉一样痛苦，“明明去年的那个还没还我呢......”
孟辉倒是一点都不珍惜地一把夺过来，把发卡往衣服兜里一揣。
“好了，回到正题，矮冬瓜，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孟辉再次看向祝艾怡，“甘清莲为什么在国外读书？”
“她的爸爸是外国人，妈妈是国人，小学初中都是在国外读的，后来转到这了。”祝艾怡像审讯的犯人一样，什么都招了出来。
“怪不得英语那么好，数学那么差——外国人的数学水平略有耳闻。”莫欣诚接着问道，“她爸是哪国人？”
“我还没看到那部分呢......其实，看她眼睛的颜色，应该是俄罗斯，或者欧洲......对，应该是北欧的吧。”
在听到北欧时，莫欣诚脑中居然浮现了很奇怪的景象：绵绵不绝的苔原，在远处与白云融为一体的雪山，背后一望无际的海有着世界上最原始的海上风力发电场，还有他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似星空裂谷般的极光。即使是钢铁般的他也产生了一丝兴趣，她是一个来自遥远北方神秘国家的女孩。
“小老弟，发愣了？想她想入迷了？”
有孟辉在，莫欣诚的内心就不得安宁。
“我只是在想北欧极光和地磁场的关系而已。”莫欣诚的冷静表情，让人看上去真的是如实招来，“在国外读书，那甘清莲实际上是个外国人？”
“她在我们这出生的，是国人。”
“怪不得，是个国人，不引人注目，所以没什么人知道她这些事。”莫欣诚对她更了解了一些。
“不，小老弟，时代变了，她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孟辉否定的同时，看向了莫欣诚，“事情非常不妙。”
“不妙就不妙，你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看着我干啥？”莫欣诚真怕这个家伙又整出什么坏事。
“哦，对了，老夫忘了和小老弟说一件重要的事。”孟辉严肃地说道，“我们改主意了，现在开始，你不能放过和她补习的机会，不然她会被别人彻底夺走的。”
“你们居然还不死心？你们像催婚中介一样，天天搞这些折磨人类大脑的事情，真的无聊。”
莫欣诚有些无语，原来孟辉还想把话题生硬地搬回他和甘清莲身上？
“害，小老弟，我们是不能帮你什么，只不过......”孟辉斜眼看了祝艾怡一眼，眨眨眼示意了一下，“现在就怕一件事。”
莫欣诚疑惑地看着二人。
“嗯，他说的没错，因为有人蓄意操作，甘清莲已经是我们学校出名的校花了。”祝艾怡说道，“摄影社的人乱传照片，导致甘清莲现在被无数人看着，哪怕是别的高中也有人知道她，可谓万人瞩目的校花。”
“嗯？她开学不是班里面一帮无聊的家伙捧成了班花吗？现在又成校花了？”莫欣诚毫不知情地问道。
“小老弟真是套中人，学校消息传播的速度就和二战时英国街道上的葡萄藤（电话线）一样，而且他们可是‘寻找校园中的美’的专家。”孟辉吐槽道。
“芒星市的高中管得还是太松了，他们居然还能有闲工夫关注这种无聊的事。”莫欣诚说道，“不过，她成为校花了，那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当校花吗？除了当个学校的吉祥物好看，还能有啥？”
“说明她在校内出名了，她的一切都会变得更透明。”
“正因如此，很多人来打扰她，搞得她不想和任何人交朋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今天下午她一个人吃晚饭。”
莫欣诚很纳闷：孟辉和祝艾怡怎么比自己还要关注那个多管闲事的女生？
“所以会有很多人追她，竞争非常激烈啊小老弟。”
“别逼我骂你。”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传闻中，她还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个男朋友。”孟辉接着说道。
“她有男朋友？”莫欣诚感觉一个晚自习过去后，这俩家伙的八卦能力突飞猛进，“那也不奇怪，甘清莲那么好看，肯定能坑不少男人的钱。”
“别在意，都是我们吃晚饭时的道听途说，而且矮冬瓜知道得更多。”
莫欣诚看向了祝艾怡。
“欣诚，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祝艾怡一脸严肃地说道，“她来学校之前，好像已经有了男朋友，也是个外国‘混血’人，人高马大，长相和不良少年一样，并且赶走了那些干扰甘清莲生活的人。所以我和细狗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周围没什么人，多半就是因为那个男友的存在，把那些舔狗赶走了。”
“干扰她生活的人？怎么个干扰法？”
“写情书，送花，以及试图跟踪她，甚至同她回家的一帮人，总之就是一群追随校花的流氓。”孟辉答道。
“这就是流氓行为，可真恶心啊，孟辉，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干扰别人生活的家伙了。”莫欣诚盯着孟辉看，就像这句话是针对孟辉说的。
同时，莫欣诚想起了傍晚时，她一个人走出餐馆的场景。
如果真是如此，她没有朋友，不是她个人的问题，而是她的朋友们可能被她男友吓跑了，加上她天天被骚扰，她就更不会主动交朋友了。
“有男友帮忙，那不是好事？这样她就不会因为天天有人缠上而困扰吧。”莫欣诚觉得没什么问题，认可道。
“那是坏事，呃，因为......一个没有朋友的女生很可怜的好吧。”祝艾怡犹豫一会后，摇摇头委婉地回应道。
“而且如果她有男友，小老弟你就没机会撩她了。”孟辉则直言不讳。
［又开始了。］
“真要说的话，关我锤子事，她同时有十几个男朋友都与我无关，这种小儿科的感情谁在乎？”莫欣诚一脸无语地看着二人，“你们可真的搞笑，天天试图在不认识的家伙上找乐子。”
[其实我想说，人家都有男朋友了，你们俩还不放弃把我往火堆里推，你们就是想看我挨揍是吗？]
“小老弟是不是知难而退了？虽然传闻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呢，我们开学几个月了，都没见到过那个所谓的男友。我认为，那个男友很可能只是个帮校花驱赶舔狗的‘卫兵’，就是个威胁的人设，可能没有这个人存在。”孟辉自信地摆动手指，推理道，“况且，就算是真的，她在有男友的情况下和你这样来往，说明什么？不是分手也快分手了。”
“呵呵，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心，你们的想象力可真丰富啊。这么说的话，按某些奇奇怪怪的恋爱游戏最好的结局来讲，那个男的可能已经被结构重组，在甘清莲家的冰箱里一天睡24个小时了，她周围没有朋友，估计是因为朋友都住在冰箱里了。”莫欣诚冷笑道。
“啧，别把生活想那么阴暗嘛小老弟，你看，这里的道路一片祥和，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孟辉顺意指着前面漆黑的道路，一本正经地说道。
莫欣诚真想把这个传播消极黑暗的家伙吊在光明的路灯上。
“他们俩怎么样都不关我事，甘清莲遭受了什么我也懒得关心。”莫欣诚满脸不在乎地说道，“我唯一担心的是，以后我教她题目的时候，那个男的会不会误会了我，找上我，然后拖到暗处揍我一顿。”
“你该怕的，不是那家伙打了你，而是他被你的苏涟梦揣进垃圾桶。”孟辉的神色居然有点担忧，“上次打劫你的那帮家伙，呃，你知道的。”
孟辉这段话，让莫欣诚不禁回忆起：初中的时候，莫欣诚被三个不良青年打劫了，第二天，打劫的人还变多了，面带微笑的苏涟梦就找上了他们，手起刀落间，他们被苏涟梦打的屁滚尿流，横“尸”遍野，然后他们的老大，被提着领子，在鬼哭狼嚎和惨叫声下，被面带微笑的苏涟梦提甘蔗似的，一路拖去了公安局。
“为了那个男的安全考虑，我最好还是别让他误会吧。”莫欣诚感叹道。
“呵呵，小老弟，你应该为自己的死活考虑，要是你家的女仆跑我们学校里揍了别人一顿，然后她当着一堆人的面叫你‘主人’，你的高中生活等于死亡了。”孟辉嗤笑道。
“唉，这么多破事，我现在离死也不远了。”莫欣诚翻了个白眼，疲惫地回应道。
闲聊的时间迎来了尾声，仨人已经到了孟辉家院子门口。
和俩人道别后，莫欣诚情不自禁小声bb：“终于摆脱了这俩爱管闲事的家伙。”
而另一边，孟辉和祝艾怡俩人同时说出：“计划通！”
他们所谓的计划，就是营造一种甘清莲周围没有朋友的氛围，好让莫欣诚趁虚而入。
当然，他们没有谎报军情，目前给莫欣诚提供的所有情报，都是真的。
......
[不过，刚才有一个不寻常的地方，既然甘清莲不愿意主动和别人交朋友，那为什么她今天下午要找我组成学习伙伴呢？我明明是个谁都懒得搭理的死宅，她怎么会来找我呢......可能只是把我当补数学的工具人——不然她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来找我，想想还是太抽象了——我应该只是个工具人。]
......
疲劳的莫欣诚终于回到了冷清又温暖的家，苏涟梦就站在门口，像礼仪小姐一样微笑着。
“欢迎回家，主人。”苏涟梦轻轻鞠了一躬，夜幕里甜蜜的女声如院子里的花香般迷人。
即使是半夜，苏涟梦仍在大门口站岗，机器人的时空观念也许和人类不一样吧。
“辛苦了，小梦，早点休息吧。”莫欣诚亲切地对她说道。
“嗯，主人也是噢，记住，身体比学业更重要。”苏涟梦微笑着，摸了摸莫欣诚的头，“晚安，主人，洗漱完别忘了关客厅的灯哦。”
“好的，晚安，小梦。”
苏涟梦人性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后，顺着大理石制的楼梯来到二楼，在自己房间的门旁，朝楼下的莫欣诚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进去并关上了门。
莫欣诚把书包和外套都放房间，在卫生间洗漱完后，客厅里，由上千枚水晶球组成的豪华大灯就此熄灭。
因为这里离市中心远，现在仍守护这条街道光明的，就只有路上两排黯淡的路灯了。
......
......
......
此刻，东门学区房。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月考卷子的错题还没彻底清除，你先睡吧。”
“唉，今天下午真的辛苦你了，一定要早点睡噢，晚安。”
“晚安，清莲。”
灰色双瞳的高个子少年把甘清莲赶走，带上房间的门后，把口袋鼓鼓的校服挂在了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了他中午在书店买的练习卷，手持红笔，坐在书桌旁。
他旁边的台灯，就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试图撕破被时间禁锢的黑暗。
“那个乱传照片的小子，给我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