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莫欣诚正上着无聊的政治课，身为理科生的他当然选择不听，自顾自地写物理作业。不过孟辉和祝艾怡在认真听，因为他们都偏向文科。
对大部分学生而言，高一其实就是高中三年弯道超车的最好时机，因为此时不但有很多强者脚跟未稳，而且文理还未分科，每天的课程有一两节可以不听，相对而言轻松很多，时间不会像高二高三那样卡得很死。
对于偏向理科的莫欣诚一行人，文科的课可以摸鱼，因为考试的时候，最终会按照文理综合分较高的一方来结算。
不过，大部分老师，尤其是文科老师，总是想让自己的课能吸引到理科生们，例如政治老师说什么理工生考上大学后一定会翻高中的政治书，上课不听讲以后工作面试一定过不了什么的，莫欣诚每周都会听到她说两三次，也许莫欣诚不信，但运气好的话，只要有一个天真的理科生相信就足够了。
可惜的是，这里是尖子班，每个人的时间都压缩到了自己应该学习的科目上，老师们的拼命宣传几乎没什么卵用。
另外，比较可悲的是，尖子班的学生虽然聪明，回答问题的时候却一点都不积极，上课老师问问题，班上所有人都不会举手；之前莫欣诚上黑板讲解题目，实际上是高一2班第一次学生主动上台讲题目。
上课时只有老师一个人说话；到晚自习完全没有人说话，就和夜里的坟墓一样；再到放学，还没两分钟，灯熄了，人早就走光了。
尖子班的日常就是这样，纪律非常好，但大家只有在下课、体育课和微机课的时候有精神，其他时候就是死寂，笔芯落地都能听见的死寂，因此对老师而言，在纪律好的尖子班教书就是轻松，但也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源自职业使命感的中国教育忧虑。
当然，什么忧虑都完全无关紧要，学生们考试的成绩才是实打实的，因为严格的管理制度和层次分明的分班制度，芒星一中拥有芒星市最高的本科率，而且高了别的高中一大截，虽然无法和恒水中学那种高考工厂相比，但已经成为了周围高中们的榜样。
实际上，当地人看到穿着芒星一中的校服的学生，第一印象就是学霸，因为芒星一中每一年的高考喜报实在太耀眼，外面的人会认为平庸的学生只是少数。
然而，这是幸存者偏差，其实芒星一中的大部分人都难以承受这份荣耀，就拿高一来说，除了创新实验班，一共40个班，只有5个尖子班是成绩完全碾压其他35个班，5个班350多人，假设250个人考到了双一流，纸面数据就非常好看，这还没考虑其他班有幸运儿情况下，所以对本地人来说，芒星一中可以说是真正的优秀学府。
幸运的是，莫欣诚不需要想这么多，尖子班第一还会怕掉到重点班去？况且他喜欢尖子班的这种氛围，没有人拿无聊的事打扰他（除了孟辉），只要动动脑子，用最短的时间写千遍一律的题目就够了。
当然，好日子都过去了，现在一个校花闯进了他的世界，从誓约立下的时刻开始，数学对数学学神来说，也变得艰难了许多。
眨眼间，就到了晚自习之后，每周的星期二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有数学小考试，实际上，从周一到周六，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除了周一（语文），晚自习最后一节课都有周练，也就是小考试。
周练的题目一般偏难，但莫欣诚写这些题目就和吃三明治一样容易，不到十分钟，就写完了卷子的一大半。
学神的思维和凡人是不一样的，凡人追求解题思路，而学神追求的是一道题花最短的时间写完。
大脑的高负荷运行，使得疲惫的莫欣诚决定先摸会鱼，假装低着头写卷子，实则转动眼球偷偷观察四周。
同桌孟辉居然才刚写完第一面，对一道能秒杀的填空题还在进行繁琐的计算，实乃可笑；不远处的祝艾怡则更是不行，卡在第一面的一半，笔还停在那不动，左手似乎还在挠头。
足以见得，即使是同一个班，仨人彼此间的差距也实在太大了。
最后，莫欣诚看向甘清莲的后背，作为学习伙伴，他很想知道她写得怎么样，虽然根本看不到她写到了哪，但她的左手抓着一把头发，拿着笔的右手臂也没什么动作，莫欣诚知道她现在应该很苦恼。
看着她背后的时候，莫欣诚无意识间思考着什么：
[甘清莲背后，这带子是白色的，那么她今天穿的是白色......不对，我在干什么？]莫欣诚短时间被自己的欲望带离了意识，没过多久就回过神来。
由于学校的夏季短袖校服的材质并不良好，只要女生冒一点汗，一个在她后方的视力正常的人就能看清她穿的是什么颜色，莫欣诚天天坐在她背后，以前自然看过，但从未像今天这样细细盯着看，也从未深入细想过。
[不能产生邪念，不能被转移注意力，我要把精力，放在这些难题上面。]
如果这张卷子很容易，莫欣诚不会这样中场休息，而是会直接写完，所以他现在一点都不乐观——甘清莲现在没什么动作，她大概率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下课铃响起后，还有学校安排的对答案的半小时，坐在讲台上的班长下来了，教室里也开始了激烈的讨论，有人说卷子的难度，也有人谈论答案，还有人在吐槽出题老师居心裹测。
“小老弟，快把答案借我。”孟辉对着莫欣诚发出无所谓的语气，好似一副伸手党的样子。
“问我？我哪有答案啊？找课代表要去。”莫欣诚指了指教室窗帘旁的一个人，“他叫啥来着？”
蓝色窗帘旁边的，是数学课代表安力学，他正被一堆人堵着，看起来是真的有答案。
因为数学老师为了省事，一般提早把答案给安力学。
当然，安力学的数学成绩虽然好，但除了英语，整体成绩完全不能抗衡莫欣诚。
“小老弟还不懂？你写的就是答案。”孟辉是个很会拍马屁的家伙。
“好好好，听着，我写的不一定对，错了别怪我。”
然后莫欣诚的卷子就被孟辉拐走了，随后四周的人都凑到孟辉的桌子旁，纷纷拿自己的卷子对莫欣诚的答案，而不出莫欣诚所料，甘清莲自然没有凑过来。
莫欣诚很关心甘清莲的周练情况如何，见她还在苦苦盯着卷子看，没有主动找他的意向，于是莫欣诚拍了拍甘清莲的椅背。
但她好像没有知觉似的，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莫欣诚接着拍，见她依旧不动摇，有点不耐烦，于是直接用手指戳一下甘清莲的后背，甘清莲像小猫受到惊吓似的，整个上半身可爱地跳了一下，一秒后，她鼓着气回头了。
“干嘛！”只有一刹那，甘清莲灰色的瞳孔里全是怒气，她见到是莫欣诚，情绪就立马消退了。
她左侧的头发乱糟糟的，不是左手，而是被烦躁的情绪弄乱的，看上去她已经被周练折磨了很久。
她有些烦躁的语气，表明她已经被这折磨人的数学周练整得焦头烂额、心浮气躁。
[生气了？也正常，我以前试图努力写英语的时候也是这反应，厌恶又烦人的题目。]
“刚才拍你椅子半天没有反应，所以我才戳一下，没想到你......对不起，吓到你了。”莫欣诚谨慎地回答，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温和的甘清莲这样发怒。
她冷静了下来。
“没关系......对不起，我刚才脑子红了，有点神志不清。”有些憔悴的她愧疚地说道，“我有时候，很难控制情绪，就像刚才周练一样，抱歉。”
“没事，这次的题目很难，不要给自己上压力。”莫欣诚接着安慰道，“无论你错多少题，我都会帮助你的，放心。”
然后，甘清莲又紧张地把周练卷子铺在了莫欣诚书桌上，莫欣诚一眼看过去：选择题看样子蒙对了几个，至于后面的题，如果莫欣诚手里有红笔，那么他在这张卷子上，画的红叉“X”的数量，就好比......如果这些叉子“X”能当餐具，够半个班的学生用它们来吃泡面了，总之就是惨不忍睹。
莫欣诚对于这种情况也是不出所料，他开始冷静分析她的病情。
“解题时，是不是没有思路？”
“嗯，不知道从哪下手。”甘清莲指着一道题，疑惑地问道，“就像，这道题的log是什么来着？”
莫欣诚再一次被问懵了，因为她问的，是最基本的数学概念。
“呃，你不是不知道从哪下手，而是根本下不了手。”莫欣诚又找到了昨天晚上教她初中方程的感觉，欲哭无泪，“来，我教你，别分神。”
然后莫欣诚通过讲概念，画函数图像，列等式，甚至为了讲对数的作用，还扯上了自然对数e和建筑美学的联系等等，花了整整十分钟，总算让甘清莲搞懂了对数。
[这也不懂那也不懂，太难了，说真的，这个女人好恐怖......真希望每天能有一万个小时。]身心俱惫的莫欣诚呐喊着。
“所以这道题，用对数的特性，把分子对数里面的平方提到外面，再用换底公式，就可以同底数，后面就简单了，总之就是硬套公式。”
“好的，谢谢。”
“喏，你写一遍步骤。”
“嗯。”
莫欣诚讲这道题做出的巨大努力，只能让她懂一点点东西，这种行为无异于把冰箱搬到了菜市场，只是为了买菜，简而言之就是事倍功半，种瓜得豆。
但好消息是，甘清莲最后没让他失望，她成功把这道题的步骤写了一遍。
[还好，没白忙活。]
“都写对了，完全掌握了。以后遇到类似的题也是这样作答，都是换汤不换药，如果还是不会写，不要心烦，有我在，我会教你。”
莫欣诚这还只是讲了一道题，就几乎付诸全力了，但是他还要讲一堆远比这些更复杂的问题。他一个数学学神感受到，数学真难啊。
但他，不会放弃一个不想放弃的人。
“累吗？”
“不累。”
“那，来吧，我们继续。”
莫欣诚接着对选择题下手，解题可谓斩草除根，同时让甘清莲对每道题再描述一遍步骤，往复如此，她每道题的思路都理解了之后，才让莫欣诚真正安下心来。
班上周围的几个人正悄然看着凑在一起的莫欣诚和甘清莲，窃窃私语着什么。
“欣诚，谢谢，真的辛苦你了。”
“也多亏你的配合。”疲惫的莫欣诚回应道，“快下课了，剩下的明天讲。”
“嗯嗯，晚安，明天再见。”甘清莲拿着卷子转过身，收拾东西准备下课。
“啧啧啧，忽视观众啊。”孟辉对莫欣诚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刚才好多人看你们俩呢，注意点啊。”
“她都到叫你小名的阶段了呀，呵呵，欣诚表面上看上去是个直男，结果居然这么会把握。”祝艾怡的脸色则是标准的姨母笑。
“你们俩，真闲得蛋疼，周练对答案盯着我是吧？你们应该被派去教外国人的数学。”莫欣诚脸上都是黑线，发自内心地说道。
放学之后，就是孟辉俩人的无聊调侃环节，莫欣诚也懒得斗智斗勇，凡是阴阳怪气的问题，都一句“行行行，你说是那就是”搪塞过去。
到了深夜，莫欣诚躺在床上，思索着和昨晚类似的事（甘清莲的数学）。
这回周练，莫欣诚了放心不少，因为她能听得进自己的教诲，同时她也非常努力，想把她拉起来只是时间问题，然而，时间却是最严重的问题，要补的漏洞还有很多，在分文理科班之前帮她飞升，简直是难于打好羽毛球。
虽然开始很艰难，但她的决心和毅力，让莫欣诚看到了希望，他相信，她一定可以克服万难，冲破数学的禁锢。
他在这个刚踏入他世界的女孩身上，看到了起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