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指挥官在一等招待舱等你,快点动起来。”
毫无征兆的,锁住的舱门被打开,身型魁梧的壮汉将半个身子探入门中,将一团棕色的东西丢向被吓醒的青年,语气中充满着不屑。
“这是……?”
“你以后的工作服,不要废话,穿好跟我走,别打什么歪主意。”
壮汉不耐烦的解释道,随后转身露出身后背着的卡宾枪,木质的枪托上满是干涸的黑色污渍,青年记得很清楚,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亲眼目睹壮汉用这枪托敲碎了一个因恐惧而尖叫不止的乘客的下巴。
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棕色的羊毛夹克,青年跟上壮汉,小心保持着距离,尽量表现的安分守己。
行走在昏暗的船舱走道之中,金属地板被皮靴踏得当当作响,舷窗外的一切都被灰白色的云雾包裹,显然是驶入了高积云之中。
青年名为奥里斯·温德,21岁,黑石岛机械工程学院的毕业生,就在短短几个小时前,他还只是客货飞行船卡特琳娜号三等舱的一名普通乘客。
三天前,奥里斯登上了这艘由数千吨钢铁与铝材构成的机械巨物,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乘坐长途飞行船。恒温舒适的床铺,独立的卫浴,装饰华丽的船舱,免费取用的酒吧和自助餐厅……一切都是如此新奇和美好,更神奇的是,承载这一切的巨舰能够在总计7天的航程中,不间断的以65节的速度平稳飞行在一万英尺的高空之上。
而在目的地的艾尔哈特市,巴尔福克皇家兵工厂的工作邀约正等着他,这是他所梦寐以求的机会。有了这份体面的高薪工作,他能帮助自己那不算富裕的家庭摆脱窄小的出租房,他能为家里购置宽大的新房、为弟弟妹妹们支付学费,更能帮到双亲去世后如母亲般照顾所有家人的长姐,让她能够放下工作,重新回到学校,实现她过去几年为家庭而舍弃掉的画家梦想……
但如今,美好的遐想都成为了泡影,奥里斯只能迈着发软的步子,心虚的跟着眼前的空贼壮汉,力求能在这个嗜血亡命徒的首领前保住性命。
空贼,顾名思义就是空中的盗匪、劫掠者。他们的行径就如同古代文献中记载的那些抢劫商路和海船的同行一样,在这个由飞行船连接各个浮空岛群的时代,他们盘踞于各航路之间,驾驶快速的小型改装船和灵活的鼓翼机,袭击货船抢夺货物,绑架乘客索取赎金。
很不幸,卡特琳娜号也遭遇了这样的悲惨命运,而包括奥里斯在内两百多名乘客和船员们,如今都成为了人质。受伤被俘的卡特琳娜号运载着他们和登船的空贼,两艘改装船押送着它前往未知的目的地。飞行船和所有人的命运完全取决于赎金多少,可能还要看空贼们的心情。
灾难发生的是如此的突然,半天前,迎着朝阳,卡特琳娜号还静静游弋在高空之上。银灰色的铝制蒙皮反射着柔和的晨光,铆钉与桁架的结构清晰可见,船身两侧各排布着三个动力吊舱,其上的巨大的螺旋桨匀速转动,不断搅动着气流。巨大的飞行船整体展现着工业力量,它具有机械造物的宏伟之美,却在云海长空间飞得如同驾驭风云的天鲸一样优雅。
奥里斯今天也早早起床,揉着惺忪的睡眼,这是他在飞行船上度过的第三个日出。三等舱很小,但好在设备齐全还是是独立舱,这对从小和弟弟妹妹们挤在一间卧室里长大,在工程学院也只能住免费宿舍的奥里斯来说已经很棒了。他转头望向舷窗,舷窗很小,但也足够眺望外边的风景。
在卡特琳娜号的下方,背景是延展到到天际的海洋,深邃而宽广。稀稀拉拉的云层低垂着,如同点缀在蔚蓝幕布上的棉絮,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平静。
奥里斯起床后开始穿衣,他准备大吃一顿自助早餐,用来告慰几乎被昂贵船票掏空的钱包,正在洗漱时,他遭遇了改变他一生的危机。
轰——
伴随着爆炸声,突然而来的强烈震动把奥里斯掀翻在地,他的脑袋狠狠撞在了突出的排水管上,痛到差点昏迷。不久后,刺耳的警报声在全船内响起,随之而来是更多的爆炸和尖叫声。
事故?火灾?!还是什么?!!
疼痛让奥里斯无法冷静思考,他只感觉到地面在摇晃、然后正在向右剧烈倾斜,于是他只能抓住盥洗台的底座,另一手则捂住额头,突发的情况让他不知所措,只能瘫坐着默默祈祷客船不要坠落。
事后他才知道,当时正是来袭的空贼们发动了对卡特琳娜号的攻击,三架小型速空艇(Swiftcraft)自背光处俯冲而下,在刺眼阳光的掩护下躲过了警戒哨。大口径机枪猛烈开火,最初的十几秒内便靠几个精准的点射破坏了飞行船两侧的主推进吊舱。
受创大幅减速后,卡特琳娜号随即被右下方扑来的蜂群般的鼓翼机们包围,其上搭载着的空贼跳帮队搜索着登陆点,用爆炸物和破门工具切开船体、破开舱门,然后射杀一切试图反抗者,在一小时内便干净利索的控制了整艘卡特琳娜号。
当空贼们占领了操舵室与动力舱后,卡特琳娜号恢复飞行姿态重归平稳,随之而来就是对船上乘客们的野蛮抓捕。船舱内便响起了零零散散的枪声、撬门声与敲打声,连绵不绝的是乘客们的尖叫和哭喊,当然还有空贼们的大吼大叫。
毫无意外的,奥里斯也被闯入他房间的两名空贼抓住,没有反抗的他幸运的未遭殴打,只是被绑住双手推拉着押送到飞行船下层。那里是卡特琳娜号的观览舱,四周都安装有巨大的玻璃舷窗,可以轻松眺望下方的云海,此外还设置了高级餐厅与赌桌,是二等与三等舱乘客被禁止入内的娱乐场,如今却成为了关押所有人质的临时监狱。
宽大的观览舱中,人质被分成三群,分别是船员、一等舱乘客与二三等舱乘客,所有人都被要求双手抱头跪坐在地,即使是老人与年幼的孩子也没有得到仁慈。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空贼在看守着人质,他们个个身穿棕色的羊毛飞行夹克,背后有用白线缝上的【K.M.】字样,他们低声交谈着,不时故意对人质们指指点点,人群不安的低声哭泣和绝望表情似乎让他们心情很是愉悦。
“长官,我确认过、确认过了,这是最后的了。”
一手指向一名不久前刚被拖入室内、此刻正如死猪般昏倒的一等舱乘客,卡特琳娜号事务长战战兢兢地向身材魁梧的壮汉递出乘客名簿。
“船员98人,11人受伤,4人死亡,都是警卫……呃,还有一等舱乘客33人,二等舱24人,三等舱58人,40多人有伤,没有死者,但是有20多人的伤势需要救护……”
壮汉抬手示意事务长闭嘴,他的面前是惊恐地瘫坐在地、捂着鲜血淋漓的下巴发出嘶啦嘶啦呼吸声的臃肿贵妇。他满脸不耐烦的甩了甩沾血的枪托,啧了一声。
“废话太多,船货的清点呢?”
“当、当然,没有问题,我已经和您的部下们一起确认过了,货物舱没有受到任何破坏。”
卡特琳娜号是一艘典型的客货船,载货才是真正重要任务,虽然不知道运载的货物到底是什么,但显然对壮汉来说,这些货物远比人质更重要。
听到这里,壮汉的脸色明显好了一些,他思考了片刻,指着那个满脸是血,快要晕过去的贵妇说道:
“我知道了,你去处理,但是先给这老猞狸止血,不要让她死掉。”
得到许可的事务长一边感谢一边颤颤巍巍的退下,另一名空贼则刚好和他擦肩而过,把这个被求生欲填满的胆小中年人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古斯塔夫长官,指挥官已经到了,现在正在船长室等你,她有一些…..疑问,需要解释,说是希望您先能过去一趟。”
赶来的年轻空贼无视了道歉并退开的事务长,他说话很紧张,脸色很不好看,显然是刚被训斥了一通。
“我这里的工作还没完成,让艾米尔去。”
“但是……”
“别废话了,快滚去做你该做的!”
“长官!”
年轻的空贼也急了,他不再顾及面子,正色传达道:
“很抱歉,但指挥官现在非常生气,她点名您去解释抓捕队造成的伤亡和破坏问题,现在正在盘问被俘的船长和大副。真的很抱歉,但、但指挥官真的等不了太久了。”
“%@!!”
愣了一会儿,名叫古斯塔夫的壮汉骂了一句。他看上去似乎马上要发作,但又很快把怒气憋了回去,思考片刻后,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满脸胡茬与横肉的他此刻居然看上去有些害怕。
不远处,人质群里的奥里斯抬头,悄悄观察着焦急的空贼们。他听到了空贼们的谈话,那名被称为“指挥官”的人想必是壮汉的上司,很可能是那种权威冷血的强人,让这个亡命之徒也必须无条件服从。古斯塔夫烦躁的叫来几个手下,吩咐了几句,随后就离开了观览舱。
一个多小时后,观览舱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仿佛已经在未知中等待了一个世纪,在恐惧中逐渐麻木的人群终于等来了决定他们命运的裁判者。
左右伴随着几个装备看上去比看押者更精良的士兵,最先进来的依旧是魁梧的古斯塔夫,但他此时已经没了先前的凶狠和嚣张,如同犯错学生般泄了气,他稍稍环视了下四周,然后侧身为身后的“指挥官”让开路。
迎着所有人不安的目光,令人意外的是,一名黑发的水手服少女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