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分队由我领队,负责确认和拦截。绿柱石号达到战备高度后保持全速巡航,贝塔分队在弹射位置待机,等待我的信号。维克多,卡特琳娜号的状态怎么样?”
“基本修复工作完成了,燃料额外损失已经可控,可以进行快速下降和规避。”
“很好,命令卡特琳娜号下降高度到5000英尺以下,海蓝宝石号负责掩护,埃尔罗,接下来的指挥就交给你。”
“明白。”
卷发的中年男性立刻回应,与大部分身穿棕色夹克的空贼士兵不同,他身穿整洁笔挺的灰蓝色参谋制服,留着修剪得体的短须,显示出技术军官的严谨气质。
准备室内,艾兰熟练的布置着工作,她已穿好亮黄色的救生衣与降落伞包,头戴皮制飞行帽与航空护目镜。在她身边,阿尔法分队的其他成员已等候多时,他们是贝古里姐弟与西格瓦德,是艾兰最信任的老部下,也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速空艇飞行员。
“距离完全日落还有两个小时,在这之前得搞清跟踪者的身份。”
指挥权交替后,大步踏在通往机库的过道上,艾兰的冷静一如往常。根据观察哨报告,西南方向大约25海里位置,高度7500到8500英尺,两架未知所属的大型速空艇正尾随着他们的小小船队。由于之前穿越巨大积云层花费的时间过长,很难判断对方到底是何时开始的接触与跟踪。
“我想,它们肯定是追踪了卡特琳娜号,真让人头疼。”
索尔薇·贝古里说道,她的语气温柔而充满担忧。
航迹云通常不会出现在飞行船的巡航高度,但由于奥里斯的修复计划,飞行船的循环式动力系统被改造,在通过喷射高浓度以太金燃料换取临时推力的同时,卡特琳娜号的后方形成了巨大的低温带,长达十几海里的显眼航迹由此产生。
“一群不知死活的猎狗,把它们都干掉吧!”
劳瑞·贝古里兴奋的喊着,这个瘦小的金发青年有着与体型不符的暴烈性格,与他高大温和的姐姐正相反。
“蠢货,你忘了和南部航运同盟的协议了?它们也可能是那边派来的监察者。一切决定都要仰赖指挥官大人!”
西格瓦德毫不留情的批判着青年的无脑发言,他是个相貌平凡身材中等的男人,因为喜爱说教与别扭的性格被很多人讨厌,唯一值得称道就是其对艾兰的绝对忠诚。
“好了,不要再说了。”艾兰阻止这两个日常互相争吵的部下,她边走边调整飞行帽,被发网包裹的长发盘绕并垫在脑后,这种异物感让她非常不舒服。
“不管对方到底是谁,有标识就优先驱离,无法驱离就击落,即使他们是商会的人也一样。”
艾兰的语气冰冷。
来到机库甲板层,全力运转的通风系统制造巨大的背景噪音,除去被移开的两架备用机,四架整备完毕的FR.21型速空艇等待着他们。其中三架涂有蓝灰双色迷彩涂装,最前方的一架则是无涂装裸露蒙皮的纯银色,此刻它已被固定在机库弹射器上,正对着打开的机库前部舱门。
坚固、可靠、通用,古德伍德航空工业公司设计的FR系列是南部最常见的战斗速空艇,发展至FR.21型时已改进为全铝合金半硬壳结构机身,能适配十多种功率在275至350千瓦不等的小型压缩式以太金发动机,标准配置时海平面极速超过165节、安装有四挺大口径机枪与6个5英寸高速火箭导轨,可谓性能出色。
迎着机库正门处吹来的强劲气流,艾兰爬上铁架,跨入银色速空艇的驾驶舱,调整姿势让自己坐在降落伞包上,一名地勤则过来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随后,艾兰开始机械地执行座舱检查程序,燃料选择主油箱,燃料阀门开启,混合比杆后拉至切断位,节流阀设置至四分之一档位,压缩核心压力控制全开,最后是各类仪表的确认。
一切就绪后,她拉住预供燃料手柄,一次、两次、三次——以太金燃料的气味立刻在座舱内回荡开。一切就绪后,她按下了发动机的启动板机。
砰!!——那是霰弹式火药动力启动机的点火声,排气管随即喷出一股白烟,艾兰立刻将混合比控制杆前推到底,这颗325千瓦的金属心脏便开启了点燃、熄灭、然后再度点燃的循环。一连串不规律的沉闷爆鸣后,发动机开始连续咆哮,运转最终趋于了平稳。
发动机启动完毕,完成起飞前的最终检查后,艾兰伸头出座舱,向地勤打出周围清空的手势。随后她关闭并锁定座舱盖,将节流阀推至起飞功率,开始等待弹射信号的到来。
机库顶部,显眼的绿色灯管亮起,伴随弹射器释放指令,积蓄力量已久的滑片向前弹出,空艇被瞬间加速到100节。艾兰感到自己被G力重重地压进座椅,她紧咬牙关抵御推背感与剧烈震动,下一瞬间,眼前的视线变得无比宽广和明亮。
前后短短数秒,银色的速空艇已经脱离母舰,冲入属于它的天幕舞台之间。
残阳的余晖之下,半纺锤型的抛光机体闪闪发光,艇首微微下垂,如同掠食者的尖喙,两侧伸出一对粗壮的小翼,下方安装有火箭导轨。空艇尾部则嵌有用于调整姿态的辅助舵面,安置于主燃料喷射口附近,随着气流变化轻微颤动。
紧紧握着操纵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混合比、配平、发动机转速、压缩核心压力控制……艾兰仅凭肌肉记忆就能精准驾驭这台精密的金属战鸟,就好像它是自己的四肢衍生一般轻松。
短暂的盘旋集结等待中,艾兰闭上了眼,她还记得第一次单飞时的颤抖的双手;记得飞跃风暴后目睹的壮丽气旋;记得初次空中混战时的慌乱与心跳;也记得第一次击坠敌机,自己的座机却被爆炸残骸碎片击中时的手足无措……
所有如此真实、如此深切的体验和回忆,怎么可能是虚幻的魔法能够创造出来的呢?
用力深呼吸,座舱中机油与以太金燃料气味是如此的熟悉,只有身处这个由铝合金条框与玻璃风挡构成的空间中,艾兰才能找回自信、找回她在飞行中才能真切感受到的真实自我。
奥里斯先生懂得很多,也许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他一定是哪里错了。
艾兰·马格努森绝对是真实的,只是被困在了这具被诅咒变换的身体里。
他是传奇空贼的独子,继承了父亲的才能与母亲的容貌,是迷倒无数少女芳心的午夜贵公子,也是令对手恐惧的空中银色疤痕,更是只属于苍穹舞台的自由放浪者。
是的、当然如此!作为卡尔·马格努森之子,她怎么可能,绝不可能是一个练习化妆技巧、会挑选搭配衣服、很重视头发保养、研究追逐时尚、如今比起酒精更喜欢甜品的小女孩!
艾兰愤恨般的摇头,一切都是母亲的错!都怪母亲的恶趣味,居然对自己儿子的遭遇毫不用心,还提出让艾兰以曾隐藏身份的同名妹妹自居的馊主意,害得她为了扮演角色太入戏了。
一想到母亲最初看见如今自己的情形,看见那种掩盖不了兴奋和把她当成换装人偶时的乐在其中,艾兰甚至觉得,母亲也许原本就更想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而非是原来那性格更像父亲的儿子。
还有索尔薇·贝古里,这个蠢女人!她也有错!明明是为数不多知道她真实情况的部下之一,都23岁了还活得像个天然少女,害得她也不知不觉耳濡目染,对那些庸俗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外界的因素与荷尔蒙的双重影响实在可怕,联想到自己最近开始读一些甜腻的恋爱小说,艾兰感到背后发凉、为自己短短两个月间的变化感到后怕。
也难怪,这些就是奥里斯先生产生误解的原因吧。
如果继续呆在这个躯壳里,迟迟不能恢复的话,也许哪天……
在金色麦田之间,黑发少女与她的真命之人重逢、拥抱、痛哭流涕;在树荫下的静谧午后,两人深情对视、接吻,然后害羞的各自转头;在夏日夜深人静的黑暗与寂静里,终于摆脱一切世俗束缚和烦扰,命运多舛的二人如今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那绯色的浪漫与彼此的温度……
太蠢了。
联想到这些噩梦般的可能性,艾兰红着脸,对自己头脑中越开越繁茂的花田感到不可置信。病情已经过于严重,她当场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变回原来的自己。
奥里斯先生对魔法颇有研究、看得懂古文字,还是一个观察力与推理能力出众的人才。作为艾兰目前唯一的希望,一定要确保对方理解并帮助自己,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理清思路,艾兰将注意力转回现实,阿尔法分队的其他三机已弹射并集结完毕,四架速空艇组成上二下二的两个编队,贝古里姐弟负责高空掩护,艾兰与西格瓦德负责近距离接触,一同向着早已被目视确认、如今还紧追不舍的两个黑点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