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峰一处清幽的流霞亭内。
“哎哟我的小心肝!这个好这个好!拿着拿着!”凌波真人红光满面,像个急着给压岁钱的富家老祖母,完全不顾昭璃的推拒,一股脑地从她那看似寻常、实则内有乾坤的素青道袍袖袋里往外掏东西。
只见亭中那张汉白玉石桌上,转眼间就堆起了一座流光溢彩、气息骇人的“小山”!
有拳头大小、通体赤金、表面天然生成玄奥雷纹的“九劫辟邪神金”(炼虚期锻造本命法宝的主材),散发着煌煌天威;
有装在寒玉盒中、兀自跳动、形如婴儿的“万年血玉参王”(大乘期修士延寿或修复道伤的圣药),浓郁的生命精气几乎要撑破盒子;
有一柄缩小了尺寸、却依旧剑气冲霄、剑鸣清越的“青冥分光剑影”(化神期剑修的分身剑器),锐气逼人;
还有一堆瓶瓶罐罐,里面装的不是“九转渡厄金丹”就是“七窍玲珑玉液”,无一不是能让高阶修士打破头争抢的顶级丹药或灵粹……
这些在外界足以引发腥风血雨的稀世奇珍,此刻如同不值钱的土坷垃般堆在昭璃面前。
可怜的小昭璃,刚被师祖热情地按坐在石凳上,转瞬就被这“宝山”散发的恐怖灵压和混杂气息给“埋”了半截!她努力地从一堆瓶罐和神金下挤出小脑袋,乌黑的长发都有些凌乱,小脸憋得通红,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哀求:
“师祖!师祖!使不得啊!”昭璃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谢谢师祖厚爱!可…可这些东西…对徒孙来说还是太…太早了!而且…而且好多东西属性相冲,徒孙根本也根本用不到啊!徒孙…徒孙才金丹中期啊!”她艰难地伸出小手,比划着“金丹中期”四个字,试图唤醒师祖对她“弱小”修为的认知。
“金丹中期?”凌波真人掏东西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那兴奋的红晕褪去,换上了一丝真切的错愕。她停下动作,像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的小徒孙。
刚才光顾着稀罕这孩子漂亮的小脸蛋和讨喜的性子了,还真没仔细探查她的修为境界。
她那双沉淀着岁月星辰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穿透昭璃的身体。刚才揉捏昭璃脸蛋时那种奇异的触感再次浮现心头——
这孩子的灵力,浑厚得不像话!绝非寻常金丹修士可比!那冰火同源、枪剑双绝的霸道气息,在她体内竟如冰火双龙盘踞于深海,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潜藏着足以焚山煮海、冰封万里的恐怖力量!运转之间圆融无碍,刚柔并济,如同阴阳轮转,大道天成!这等根基,这等掌控力……怎么可能才金丹中期?
凌波真人眉头紧紧锁起,心中疑窦丛生。
以她半步渡劫的眼界,金丹修士在她眼中确实与蝼蚁无异,但昭璃这身根基和灵力,分明早已超越了金丹的极限!为何境界却死死卡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这不合常理!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就在凌波真人准备开口询问这诡异状况的根源时——
“师尊!”一道清冷中带着急切的声音传来。云芷的身影如同月华般出现在亭外,显然是匆匆寻来。她看到亭中那座“宝山”和自家徒弟被“埋”得只剩个脑袋的可怜模样,嘴角又是一抽。
云芷快步上前,一把将还在错愕中的凌波真人拉到亭外角落,凑近她耳边,以神识传音,语速极快地将昭璃的真实情况、十年苦修、玉衡峰七日“酷刑”、以及宗门上下(尤其是她自己)对昭璃突破元婴心魔劫的深深忧虑,原原本本地道出。
凌波真人脸上的表情,随着云芷的讲述,从最初的错愕,转为惊疑,再到难以置信的震动,最后彻底化为熊熊燃烧的怒火!
“什么?!”凌波真人猛地转头,声音不再有丝毫慵懒戏谑,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大乘圆满的恐怖威压,瞬间让整座流霞亭周围的灵气都为之冻结!
“她才多大?!你们就敢让她承受如此重压?!十年!没有一天喘息?!还被那玄玉老儿关在‘万象藏真阁’里熬了七天七夜?!云芷!你可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即使再严苛的训练我也对你张弛有度!你倒好!把她当什么了?核动力驴吗?!(这话我怎么感觉在哪听到过呢?)她是你的亲传弟子!是我的徒孙!!”
她怒视着云芷,眼中是痛心疾首的怒火,手指几乎要点到云芷的鼻尖:“那几个老东西呢?!玄胤、玄玉、还有那几个!他们自己没有亲传弟子吗?凭什么逮着我徒孙一个使劲薅?!啊?!好大的胆子!真当我这个老婆子死了不成?!”
凌波真人越说越气,周身空间都开始扭曲波动,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隐隐透出,显然是要去找那些长老们“好好算账”!
“师尊息怒!”
“师祖不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云芷脸色煞白,连忙拉住凌波真人的胳膊。而亭子里,昭璃也终于奋力从那堆“厚礼”中挣扎出来,踉跄着扑到凌波真人身边,小手紧紧抓住师祖的衣角,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恳求:
“师祖!师祖您消消气!师尊和各位师祖都是为了我好!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要变强的!不怪他们!”昭璃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担忧,生怕师祖一怒之下真把天衍殿给拆了。
云芷也赶紧道:“师尊!此事是弟子失职!是弟子未能护好昭璃!长老们虽有借重之心,但初衷也是为宗门培养栋梁!况且老祖已有明训,昭璃如今已有半年休沐!您看在她面子上,暂且息怒可好?”
凌波真人看着一左一右紧紧拉住自己的爱徒和徒孙,一个满脸自责,一个眼中含泪满是恳求。胸中那股滔天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虽然依旧炽热滚烫,却硬生生被压住了喷发的势头。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瞪着云芷,又低头看了看紧紧抓着自己衣角、小脸写满担忧的昭璃,最终,那毁天灭地的气势缓缓收敛。她冷哼一声,甩开云芷的手,却反手将昭璃的小手握在自己温暖粗糙的掌心里。
“哼!看在璃儿的面子上……”凌波真人声音依旧带着余怒,但看向昭璃的眼神已柔和下来,带着深深的心疼,“这笔账,老婆子先记下了!” 她环顾四周,目光仿佛穿透空间,冷冷地扫过天衍殿的方向,让殿内正关注着这边动静的长老们齐齐打了个寒颤。
流霞亭内,气氛依旧紧绷。凌波真人心疼地抚摸着昭璃的头发,看着桌上那堆“不合时宜”的厚礼,再看看徒孙那双清澈却隐含疲惫的眼睛,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孩子的“心”,远比她想象的,承受了更多。那被强行压制的元婴境界之下,蛰伏的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她必须好好想想了。